第96章 時勢(三)

“爺爺,還有諸位前輩,剛剛你們也說了,以前東、西突厥汗國的寇邊,在沒有城池的荒野,我們都能以二換三,甚至更多。但是現在,卻出現了以二換二,甚至我們死的人更多。難道,爺爺和諸位前輩真的以為僅僅只是鐵器的原因?難道只要禁制了鐵器,就能改變這種態勢,東、西突厥汗國就會因此衰弱嗎?”

王沖捋了捋思路,迎著議政廳內眾老的目光道。一句話,頓時說得眾人呆住了。眾人只想著鐵器的問題,卻壓根沒有想過其他更深次的東西。

就像王沖說的,東、西突厥汗國的興盛已是既成的事實,這絕不是幾根鐵器就能改變的。

“沖兒,你到底想說什麽?”

就連王沖的大伯父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是朝廷上的重臣,有參事、議政的權利,對於這種東西極為敏感。

“草原上的遊牧民族,每隔百年,必有一次大興盛。這是大勢所趨,誰也改變不了。前秦是如此,大漢也是如此,前隋是如此。如今,大唐也是如此。現在,已經不是北邊東、西突厥汗國的人問題,西邊的烏斯藏高原,東部的高句麗,南邊的洱海,都是如此。”

“我們改變不了這些遊牧民族,蠻荒部落!我們唯一能改變的,唯有自己!所以孫兒才說,這件事情不在邊陲,而在域中,不在東、西突厥汗國,而在大唐自己。”

王沖正色道。雖然得獲重生,然而想起大唐如今面臨的嚴峻周邊形勢,王沖就忍不住憂心忡忡。

在重生之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夜不能寐。

在這間議事廳裏的,都是一方的重臣,雖然很多人都已經退休了,但是他們一生的影響力還在,他們的家族還在朝野之中擁有巨大的影響。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如今的大唐早已是危機重重,只等一個誘因,便會一起爆發出來。在這間議事廳內的眾人,能夠發現北部的東、西突厥汗國,已經是先知先覺,有所窺見了。

但是王沖知道,這還不夠,這還根本不是根本的問題。

王沖必須想辦法警醒他們,並且通過他們,通過這間議事廳進而影響到更多的人!

“……然而中土太平多年,太宗皇帝的時候,將東、西突厥逼到陰山以北,使得許多的蠻夷內附,又征服了安南;先皇的時候,又設立安北都護府、單於都護府,安南都護府,將勢力進一步的擴大。到了本朝初期的時候,又將勢力進一步拓展到了西域,建立了安西都護府。”

“本朝打了這麽多年的勝仗,使得萬國來朝,勢力範圍無以復加,不止超越了隋,更是遠遠超越了漢、秦,達到中土神洲前所未有的強盛地步!然而爺爺和眾位前輩沒有發現嗎?正因為如此,所以朝野上下已經漸漸自現了‘自滿’的情緒。”

想起大唐如今的局勢,王沖心情沉重。外敵強大並不可怕,不管是最強大的匈奴,還是最強盛的突厥汗國,最終一一降服中原王朝的馬蹄下,但是人心散了,這才是真正的問題。

“孫兒以前聽過一首詩:營洲少年厭原野,狐裘蒙茸獵城下。虜酒千杯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

“當我們在追求狐裘錦衣,沉迷於奢華享樂,以千杯不醉為榮的時候,那些北方的突厥汗國,已經在訓練他們的孩子,騎馬射箭,以戰場殺敵為榮了。”

“突厥易克,但人心難伏。孫兒以為,這才真正的問題啊!!”

說到最後,王沖心中沉重無比。這並不是王沖為了說服眾老,為了在眾老面前表現,才胡諂了這麽一段話。而是王沖上輩子的親身經歷。

那首邊陲詩就是他後來生活磨難,零丁飄泊的時候,無意中聽到的。很多事情,都是在木已成舟,無以挽回的時候,才看得清楚!

但是到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上。

現在的大唐,紙醉金迷,人心變化,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大唐了。可惜,很多人身在局中,還根本沒有發現這點。

議事廳裏,靜悄悄的,氣氛沉重。在場的諸老本來還只是想聽聽王沖有什麽高見,看看九公的這位孫子到底能怎麽一鳴驚人,但是越聽到後面,越是心情沉重,當聽到王沖念出那首邊陲詩,一個個更是悚然動容,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九公這個孫子一樣。

就連大廳上的老爺子,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他讓王沖進來,突然發問。就在想要通過這場方式,來考驗這個孫子,看看他有幾分成色,有幾分才氣,也有將來決定,給他一個什麽樣的位置。

至於,繼承人的事情……

從王沖的大伯父王亙,到王沖的父親王嚴,再到王沖的大哥王符,堂兄王離,他已經失望太多次了。

要想征服一群老兄弟,老部下,獲得他們的承認,本來就是一件不容易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