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事不過三

天邊一線橘紅,白雲層層盡染,大江水流奔湧,萬古不休,見證過悲歡,見證過離合。

孟奇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子深邃不見底部,眼前山還是那座山,水還是那條水,然而在自己目光下,再也不復之前的純粹,能看到各種細小又轉瞬即逝的縫隙,能看到它們與若隱若現的無數“虛幻”場景重疊在一起。

“虛空印……”孟奇低語了一句,眼中神異消失,恢復了正常,山水再無不同。

站起身,收起靈寶神刀,孟奇走到不仁樓樓主因為最後一擊余波而殘破不堪的屍首旁,將還算完整的腦袋提起。

頭顱已無蒙面之巾,額前破碎,腦漿與鮮血早就飛濺幹凈,只余少許紅白殘痕,他五官普通,雙目圓睜,凝固著沉淪的痛苦與解脫的歡欣。

腰背挺直,孟奇提著頭顱,一步步“走”向神都,越“走”越高。

……

宮城內,政事堂後殿,皇帝休息之所。

秦王趙警世坐於書桌之後,左手邊是崔家家主崔清羽與尚書左仆射崔衍,右手邊是張家家主張百齡和參知政事張百裏,身側則立著“前任”六扇門總捕頭司馬石。

“羅教、素女道與北周奸細勾結,害死先皇,困住司馬參政,試圖顛覆大晉,幸得幾位卿家明察秋毫,見微知著,成功救出了司馬參政,挫敗了他們的陰謀。”趙警世平平淡淡道,這是等下的說辭,“如今,事情算是了結,等湊足二十七日之孝,便讓太弟登基,執掌大寶。”

此時此刻,趙恒還沒資格參與神都趙氏與頂尖世家最高層次的交流。

崔衍等人臉色黯淡,聞言行禮:“秦王謬贊,我等愧不敢當。”

忽然,崔清羽想起一事:“蘇總捕頭呢?”

這位年輕人背後站著諸多法身高人、頂尖勢力,本身亦是強橫之輩,他的動向必須關注!

趙警世表情微變,沉默半晌,方才嘆了口氣道:“蘇總捕頭年輕氣盛,或許是追擊羅教、素女道和北周奸細去了……”

他說的不太肯定,隱約有些猜測,但又竭力回避,免得引火燒身。

狂刀一個人追擊羅教、素女道和北周奸細?他就不怕出點什麽意外?崔清羽與張百齡等人先是一愣,旋即醒悟,這恐怕是秦王與羅教、素女道的默契,不用開口的默契,總之就是對威脅自身以外的事情選擇視而不見,他們想做什麽任由他們去做,成敗與否和己無關。

以狂刀目前的實力,展現出來的武功,身懷的無解之刀,羅教與素女道絕對不會輕視,必定謀劃妥當,萬無一失,至少會出動神兵,至少兩位半步法身級的戰力,甚至可能法王親自動手,狂刀怕是兇多吉少,哎,他牽扯的勢力太多,若是隕落,怕是會有驚濤駭浪。

想法紛呈間,趙警世右手輕輕敲了敲桌面:“各位卿家,該準備朝會了。”

話音未落,身系皇宮禁法的他忽有所感,目光看向前方,穿過重重虛空,看向了宮城大門。

“狂刀”蘇孟?少頃,崔清羽等人亦有所感。

他竟活著回來了!

羅教與素女道其實並無陰謀或埋伏?

此時,孟奇縮地成寸,已是到了政事堂門口,一步步走向後殿。

他一襲青衣,不沾血汙,頭發束起,包著巾幘,左手低垂,右手提著一個滿是血汙的腦袋,每一步的邁出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上。

咚咚咚,趙警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快,看著孟奇踏入了後殿,精神頓時下意識緊繃,念頭紛紛湧湧。

他回來了!

孟奇停在愕然疑惑的崔清羽、張百齡之間,啪的一聲將手中頭顱扔到了趙警世面前的桌上,兩只圓睜的眼睛正正看著趙警世,那痛苦沉淪與歡欣解脫讓人毛骨悚然。

“蘇總捕頭,這是?”趙警世經歷過大起大落,破而後立,已然平復了心靈,沉聲問道。

孟奇左手撫了撫右掌,像在拭去血汙,語氣平靜道:“當代不仁樓樓主。”

“當代不仁樓樓主?”崔衍、張百裏脫口而出,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地榜排名前十的不仁樓樓主?過去幾十年從無失手的不仁樓樓主?執掌神兵、行於暗中的紫階刺客?

崔清羽、張百齡、司馬石和趙警世同樣震動驚訝,但僅是略微失態,後者不由自主坐直道:“真是不仁樓樓主?”

這是神秘可怕又危險無比的大宗師,就像普通人眼中始終藏於暗處的毒蛇,不動則已,一動殺人,從無例外,在場誰人不懼怕他?誰人想招惹他?

而他現在竟然只留下一顆頭顱,靜靜地看著自己。

他死於“狂刀”蘇孟之手?

略微顫栗仿佛電流,從趙警世的尾椎蔓延往上,竟升起了幾分恐懼。

孟奇雙手自然垂下,用談論天氣的口吻道:“某前去辦案,落入埋伏,遇上了當代歡喜菩薩、拿著法王令牌的奉典神使、藏於暗處的大羅妖女,以及最恰當時機動手的不仁樓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