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極於情者極於劍

數九寒冬已過,凍河漸開,老樹新芽,山中雖存薄雪,春光早悄然降臨。

畫眉山形似江東名地,風景秀麗,道路迤邐,已有鳥鳴之聲回環,入山獵戶漸多,清幽更盛。

這一次,雖然“寒冰仙子”葉玉琦出外未歸,但孟奇熟門熟路熟臉,在弟子引領下踏入了後山,看到了那座普普通通的草廬,以及它旁邊沒什麽修飾的墳塋。

陸大先生依舊穿著簡樸青衫,拿著鋤頭,弓著背,在為墳塋四周的奇花異草除著雜類,專心致志,渾然忘我,那口名震天下、出鞘法隨的長劍就那樣平平靜靜放在一側。

以他的境界和實力,對掌中之劍的控制,揮手便能除雜草,殺害蟲,不傷奇花一分,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反倒像在完成一件天地間最有價值最有藝術感的事情,舉止舒緩有度,不急不徐,虔誠至極,讓不自覺忘記憂愁,忘記煩惱,沉浸在這種專注裏,享受到無法言喻的寧和。

孟奇靜立草廬旁,沒有上前拜見,打斷陸大先生的勞作,而是就這麽專注地看著這一幕,仿佛回到了茂陵觀雕之時,心緒平復,靜而生定,定而生慧,慧而見“我”。

時光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陸大先生直起了背,走回草廬,將鋤頭靠在墻邊,盤腿坐下,將手一指:“坐。”

他目光看著孟奇,沒有半點遊移和思緒飄飛之感,很認真地等待著孟奇說話。

“多謝前輩相救,晚輩無以為報,只得這株小樹,承載了截天七式中‘道傳寰宇’之劍。”孟奇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拿出了大道之樹,將它立於身前,碧綠通透,生機內藏,微風吹過間,枝葉揮灑,疑似有點點劍芒若隱若現。

陸大先生看了“大道之樹”一眼,微笑道:“你果真氣運濃厚,因果纏身,如來截天都與你有緣。”

打趣了一句,他嘆息道:“若是年前,這‘道傳寰宇’之劍,老夫肯定避若蛇蠍,如今卻恰到好處,正好作為下一步的鋪墊。”

孟奇聽得一頭霧水,雙眼像是有一圈又一圈的漩渦,什麽之前會避若蛇蠍,現在則恰到好處?

他想了想,沒直接問,轉而道:“前輩那一劍的風情讓晚輩輾轉反復,難以忘懷,劍出法隨,變化玄妙,精湛幽微,為天地定規,為神魔立限,一劍既出,無敢不從,當真非人仙地仙能夠衡量,與晚輩曾經見過的一位大能類似……”

孟奇將楊戩立碑之事掐頭去尾撿重要部分講了講,一雙眼睛看著陸大先生,期待著他的回答,難道他與清源妙道真君處在同一個境界了,遠遠超過了人仙和地仙?否則幾件事情為何如此相似?

可如果是那樣,古爾多之流早就覆滅了!

陸大先生專注安靜聽著,末了自嘲般一笑:“老夫與那位玉虛楊戩相差甚遠,老夫可以隔斷那方世界的神魔與紅塵,讓祂們或強制飛升,或不得降臨,但在我們這片天地,在九重天之中,老夫還辦不到,明白嗎?”

“不明白……”孟奇先是茫然搖頭,旋即皺眉道,“是我們這方世界特殊,與九重天般不容易更改根本法理?”

這讓他隱約想到了一個說法。

“然也。”陸大先生平和道,一雙眼睛仿佛清澈又看不到底部的深湖,“老夫不過剛入地仙,只是另有所得,略具傳說特征,這才能借助我們這片天地,為神魔立限,還大江清平。”

“略具傳說特征?”孟奇近乎傻眼,“傳說不該是很後面的境界嗎?怎麽能現在就觸摸傳說之境?”

他才結合永生谷與齊正言留語,大概了解什麽是傳說境界,什麽是諸界唯一,可轉頭就被陸大先生的話語給擊潰了認知,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陸大先生氣息如同常人,長劍輕放身側,雙眼初看幽深,細查澄清,有純粹之感,他微微一笑:

“不管武道,還是道術報身等路,傳說確實是修煉必經之境,正常而言,道家得天仙圓滿,佛門要大菩薩、大阿羅漢中近乎佛陀者,才能於冥冥中感應‘他我’,構建聯系,點悟‘他我’,化為‘自我’,諸界唯一,踏出傳說之路,在佛門便是佛陀,或是還有大願未了不願成佛的大菩薩、大阿羅漢,在道家則稱之為仙尊。”

這還是孟奇首次系統了解法身之後的道路,聽得饒有興趣,“傳說”可以作為一個境界的代指,但更多是該境界的特征。

人仙、地仙、天仙、仙尊(傳說),以及真武他們所在的境界?三清天帝所在的境界?道尊佛祖所在的境界?孟奇頗為興奮地分析著。

“佛門常言,世間如同苦海,證得法身,便具備了渡過苦海的基礎,其中重要一步便為傳說,勾連萬界‘他我’,得無數宇宙力量加身,苦海不沉,殺而不死,隨時能夠復活,除非能循跡殺掉每一重宇宙中的‘他’,若非一些老夫不知道的緣由,他們有了壽元,肯定能一直活下去。”陸大先生多說了一句,“你們曾經遇到的播密國師,就想著取巧以‘他人之我’,代替冥冥中感應到的無數‘他我’,從而提前證得傳說,所以老夫才言他道路已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