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有術有法無有道

“他言我被家族排斥,不能參與機密,我心中疑惑,回家暗中打聽,果有發現。”經此一事,田括覺得老道士名不虛傳,算卦確實頗準。

趙恒隱約覺得事情有點巧合,但自身正處於追殺之中,沒閑情逸致四處走動,不敢去牢房見老道士,轉而道:“當真風塵之中多奇士,不知他還有說什麽?”

這種蔔算極準的人看似不經意的只言片語或許就隱藏了什麽深奧含義。

田括仔細回想,搖了搖頭:“沒什麽特別的話語,只是常常獨自垂淚,悲泣當今世間有法有術無有道。”

“有法有術無有道?”趙恒皺眉反問。

田括頷首道:“應該是指有修煉之法,有招式、神通、道法等使用之術,但沒有仁慈兼愛之心,天下失道,這神神叨叨的道士也是胸懷蒼生之人啊!”

不用什麽都往兼愛上扯吧……趙恒不太贊同田括後面半句話,在他感覺中,老道士的意思是當今修煉者不知大道,空有修煉之法而無天地和道路上的思考,蠅營狗苟。

陳國的墨家,吳國的法家,若聖人漸出,各自闡述自身之道,互相爭鳴,這該是何等的耀眼,就像中古諸子論道之時……由著這個想法,趙恒聯想開來,一時竟然有點熱血沸騰。

但他終究不是喜好這方面的人物,很快便轉移了注意:“如今不知多少墨者被抓,關在大牢,還請小司寇費心了。”

從這次任務來看,封神世界日後怕是多有牽扯,不能一走了之。

“同為墨者,我自會盡心。”田括肅穆回答。

聽到這句話,趙恒一時沒壓住內心的好奇,斟酌著語言道:“小司寇,你親生兄長亡於我們之手,按理當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何還對墨家推崇備至?”

田括怔了怔,嘆了口氣:“我與兄長關系不算親近,可也不差,但此一事彼一事,蘇先生常言,不能因人廢事,因事廢人,一件事情是否有道理,一個人當前所為是否正確,不應該由別的沒有相關的事情決定,不能因為一個人過去有種種劣行,就肯定他目前還是個壞人,也不能因為對這個人的惡劣印象,就不查究具體,粗暴認為他當下所做之事絕對錯誤。”

“你們殺沒殺我兄長,與兼愛非攻等學說正不正確毫無關系,我自能分辨。”

“而且,也是我兄長先動手刺殺,失了理字,總不能他有朝一日奸淫擄掠,被苦主殺死,我還得怨恨苦主吧?”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如此明白事理。”趙恒聽得動容,感慨了一句。

田括比他小不少。

田括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蘇先生講的有道理,又淺顯易懂,讓我學到不少有用的東西,形成了自身看待事物的觀點,用蘇先生的話說就是,有了初步的、自洽的‘三觀’……”

說到這裏,他神情隱有恍惚:

“我之前做過一段時日的陽城宰,見到不少觸目驚心的事情,貴不止輕賤,而且侮辱、淩辱庶黎,完全有悖生靈向善之心,加上時不時聽聞某某小國被滅,公族遭殺,整個人陷入了非常迷茫的狀態,朝不知夕,夜不知晨,不知這世道為何如此,又該如何解脫,直到聽見蘇先生的講學,才明白‘原來如此’。”

“原來是他們失了兼愛之心,不遵天道,只重自利,不知兼利……天下勢動,唯才是舉,絕不是靠著身份、地方和所謂血脈便能阻止得了……”

他越說越是興奮,末了感嘆道:“蘇先生洞悉局勢,明悟天道,學識淵博,隨意一句話就蘊含著極深的道理,假以時日,天下必共尊墨家,蘇先生亦將成為後世仰望的聖人,名副其實地加上‘子’。”

“趙先生,蘇先生常言的‘三觀’究竟指什麽?我一直想問,但都沒有機會。”

說話間,他目光掃過趙恒,隱約覺得他臉色有點陰郁。

趙恒笑道:“對價值與利益的觀點,對自身處世和將來發展的觀點,對天下大勢與天地自然的觀點。”

“這樣啊……”田括若有所思點頭,很快收斂起抒發的情懷,正色道:“家父遲早會發現我暗中參與了之前的事情,趙先生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裏,等附近的搜尋過去,我帶你躲入已被搜尋過的地方。”

“好。”趙恒沒有猶豫。

……

上營市場區,街道眾多,房舍鱗次櫛比。

江芷微和阮玉書躲在一位墨者家中,等待著他打探消息回來。

沒過多久,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返回,他是普通黎庶,在上營變化中嘗到甜頭,對墨家很是相信,而他本身也是仁善之人,對兼愛之說尤為贊同,故而經過考核,得孟奇與阮玉書保舉,成為墨者,因為他新加入未久,與其他墨者並不認識,不擔心被順藤摸瓜,阮玉書提議躲到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