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9章 淒苦

唐焱珍而重之的接過旱煙杆,眼神卻已經朦朧。

拿著沉實的旱煙杆,就像是握住了沉重的責任。

心裏的憋悶感變成了酸澀,更有些許的慌亂和懵懂。

在這一刻……

夕陽的余暉已經落盡,天地間迎接著月夜來臨前的最黑暗,懸崖上面逐漸平靜,唐焱握著旱煙杆、握著安伯的手,恍恍惚惚間就像握住了妖靈皇和六位叔伯的手。

看到了他們偉岸的身影,看到了他們朦朧的微笑。

“少爺啊……”安伯的聲音開始沙啞,蒼老的雙手捂住唐焱的手,死死不肯放開,好像生怕就這麽失去,渾濁的眼睛想要在黑暗裏最後看唐焱一眼,但……四周黑暗無光,他已經沒有機會。

“我在!!我在這!!”唐焱顫顫的跪在安伯面前,淚水已經朦朧了雙眼,濃濃的酸澀像螞蟻般爬滿全身。

“不要怪我們,千年的迷局是我們部署,卻全部加在了你的身上。我們這些長輩沒有給你應有的愛護,只帶給你沉重的仇恨。我們對不起你……但請你一定要走下去,一定要殺了滄親王,一定要奪回屬於你的一切,給陛下正名!”

“我答應你!我一定做到!”唐焱抱緊安伯蒼老的身體,淚水奪眶而出,胸口像是壓著巨石,喘不過氣來,痛苦哽咽著喉嚨,發不出更多地聲音。

安伯露出欣慰的笑容,虛弱的懷抱著唐焱,聲音已經微不可聞:“也求你去趟邪皇道,去趟殞神澗……去看看陛下……看看老頭子們……替我親口說一聲……對不起……我沒能守護你走完祁天大陸,我沒能完成陛下的囑托。”

“不不不!!”唐焱慌了,痛苦的抱緊安伯,顫抖著要伸出手召喚馬閻王。

安伯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扯住他,全身僵屍般繃緊,直直盯著唐焱的眼睛,蒼老的臉上勉強擠出微笑:“少爺……不要怨我……我當年沒有……沒有保護你,幾次讓你陷入……陷入危險……我是想讓你認識世界的殘酷……我……我只有一個……一個禮物……希望能彌補當年……當年……”

“安伯不要說了!!我理解!!我都理解!!”

“不……不……”安伯嘴巴再次大張,像是死神在殘忍的撕扯著他的生命力,這一次……安伯實在抵抗不住,用盡最後的力氣發出聲音:“煙杆子裏面有個靈魂,這些年來一直在孕養著它。煙杆子雖然沒有大的能力,但還是讓她成長的很好,她……她是……艾琳達……”

“艾琳達?”唐焱還沒回過神來,安伯突然猛力抓住唐焱肩膀,嘴巴長得大大的,眼睛直直盯著唐焱。

他不甘心!!他不想現在就離開!

曾經無懼死亡,曾經沒有考慮情感,曾經只當是臨終前囑托,但看著唐焱堅毅臉頰上爬滿的淚水,安伯在生命終結的這一刻卻突然生出濃濃的愧疚。

他不想死,不想就這麽簡單地離開。他想代替陛下、代替其他老頭子們,繼續守護著唐焱,做一些長輩應該盡的義務,哪怕只是最簡單的慰問和呵護,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引導和微笑,哪怕是坐在夕陽下講一講他父母的趣事,哪怕時帶丁點美好的回憶。

而不是匆匆見面,留下可能讓他肩負一生一世的沉重壓力和仇恨,留下無盡的血腥和殺戮,接著便不負責任死在他的面前。

這是懦弱!這是愧疚!

“少爺!!”安伯死死地抓住唐焱,十指幾乎要捏碎他的肩膀,全身都在繃緊像是石頭,眼睛瞪大的要凸出來:“我……呃……我們……欠你……一生的幸福……原諒……呃……對不起……對不……額……”

連最後一聲對不起都沒有說出,苦苦壓制的最後的生命之氣從僵硬的身體散開,無影無蹤,幹幹凈凈,只剩一具冰冷的軀殼。

再然後……蒼老的身體逐漸癱軟,無力的癱軟在盤錯的老根上。

安伯這具堅持了數十年的‘屍體’終於在這一刻散盡了生命,在暗夜裏走的突然,也帶著那麽愈發強烈的不甘和愧疚,直到生命之氣的散盡,他依舊圓瞪著眼睛,滿是褶皺的眼角浸潤著渾濁的淚水。

僵硬的雙手臨死也在抓著唐焱的肩膀,死死不肯松手。

唐焱怔在當場,淚水奪眶而出,顫顫的抱起安伯,用力的抱緊,就像安伯自始至終都在用力攥住自己的大手。

一股股哽咽的悶氣在胸腔卡著,說不出的難受。

唐焱抱緊安伯,用力的埋著頭,哭出了聲音,就像是個孩子。

濃濃的沙啞、濃濃的苦楚。

不再是叱咤一方的狂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少爺,也不再是血殺王國的武尊,此時此刻,淒涼與悲痛加身,他哭的就像是個單純的孩子。

斷斷續續的哭聲在懸崖回蕩,唐焱癱坐在黑暗裏,抱著安伯的身體,顫微微地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