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從指縫間流走的史上最大投資

三十幾顆紐扣模樣的金屬粒,從許樂的手中散飛到建築物內部的角落裏,噗噗沉悶輕爆聲中,金屬紐扣紛紛炸開,就像是婚禮上的汽球被賓客們愉悅的踐踏作響,細密的藍色電弧乍現乍沒,低強度電流在空氣中形成一個密閉自融電磁場,瞬間摧毀了房間裏所有的電子芯片,憲章光輝裏的無數只眼睛就此失效。

終於暫時擺脫了聯邦小眼睛戰鬥部隊的追殺,他急促地喘息著,抹掉額頭上的汗水,低頭快速檢查了一遍裝備和防彈衣。防彈衣內襯裏的硬陶片已經出現幾處碎裂,能夠起的作用已經不大。

在戰鬥中他漸漸掌握到了封余說的那種感覺,只不過在每一個藏身地停留不超過兩分鐘,並且不能讓中央電腦計算出軌跡和逃亡習慣,這種感覺真的很累。

剛才在大廈後巷裏響起的槍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膜,他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緩緩眯起眼睛,眼底情緒異常復雜。

離開相對安全的野生動物保護區,是因為他不可能做一個藏於山間數十載的野人。回到城市當然不是想送死,而是想尋找一艘飛船,一艘只屬於自己的船,離開這顆星球。

他有信心,只要和憲章局大樓拉遠距離,就像當年東林大區寶貴的四分十二秒,那麽就再也不會被中央電腦發現行蹤。

除此之外,許樂並不否認艱險逃亡路上的所見所聞所遇——曾經深愛的聯邦已經不再愛自己,萬夫所指,舉世相遺的感覺,讓他有些無措和無來由的憤怒,所以潛意識裏想做些瘋狂的事情來證明一些什麽。

直到槍聲響起,他內心這種癲狂的情緒驟然冷靜。

槍聲是鐵一般的證明,證明他並不是一縷飄蕩在聯邦內的孤魂野鬼,那麽他必須要對那些敢在白晝與鬼為友的家夥負責,再不想辦法找條船離開,非得在這個該死的城市裏和那台破電腦戰鬥,除了連累某些人,沒有任何意義。

如此所為,不是惡客,而是賤客。

……

……

商場門口的掃描儀無聲無息地掃描著民眾頸後的芯片,然後將搜集的結果傳送到自動檢索工作台中,無人觀看的光幕上清楚地顯示著公民編號數字,而民眾們提著購物袋,籌備新年用品,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根本沒有在意。

街頭臨檢的警官手中拿著移動式掃描棒,隨機抽取路人進行檢查,裝置準確地報出每個人的公民編號,路人和警官們笑著打著招呼,對於頸後芯片讀出的數據沒有任何奇怪的情緒反應。

帽檐壓的極低,遮住大半張臉,許樂沉默地在街邊行走,注視著這一幕幕的畫面,感覺有些詭異,這顆星球上大概只有他的頸後沒有芯片。

按照封余當年的嘲諷和帝國人習慣性的羞辱,這些身份芯片就像是冰冷的狗鏈,系在每個聯邦公民的頸椎骨裏。

從出生開始,那塊微小的芯片便植入體內,伴隨他們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學著戀愛,然後結婚生子工作奮鬥直到最後死亡。與之相伴,芯片掃描無時無刻,在聯邦所有地方無聲無息或平靜地進行,這已經變成了某種生活方式,深深地楔進每個聯邦人的生命之中,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奇怪或者不適應,甚至絕大多數聯邦人直到死亡都沒有想起,自己的頸後有一塊冰冷的金屬芯片。

以前的許樂同樣如此,除了第一次抵達首都星圈,緊張走過空港掃描通道之外,他從來不會刻意記住自己進電影院,進商店,進教室,進軍營,進所有地方,都會被憲章光輝在身上掃拂而過。

直到現在,他正式成為憲章的敵人,才注意到生活之中無處不在的細節,頸後沒有芯片的他,才開始回憶起有芯片時的生活,並且清晰地感覺到那股充滿機械味道的冰冷。

這種味道不好,許樂低著頭走過街邊的草坪,繞到一幢小樓後方,推開門走了進去,因為失血而顯得過於蒼白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虛弱,薄薄雙唇間的呼吸聲非常沉重。

比疲憊傷勢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掙紮,這讓他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聯邦如此之大,卻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所,哪怕僅僅是卑微的站立請求。那麽這幢小樓會容納自己嗎?

許樂緩慢推開側門,揣在口袋裏的右手輕輕摳著扳機,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自嘲,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自己還想奢求什麽,證明什麽,真的是很荒唐的想法,只不過既然來了,總得試一試。

仿古木門推開,沒有看到意想中的利孝通,他的表情和腳步同時一僵,在地板上發出一道輕微的聲響。

近海風格的華美餐桌邊,坐著一個漂亮的年輕婦人,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禮服,眉眼間自然流露出淡淡媚意,卻在孤單地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