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殺死自己(下)

像小蝴蝶一樣漫天飛舞的纖維碎片中,許樂像破繭而出的蝴蝶般站了起來,當然他沒有那種纖細的美麗,破碎的堅固鐐銬和合金架只帶著股強悍的意味。在沒有人能夠聽到的那個空間裏,響起老東西的聲音:你怕死嗎?當然怕,那你為什麽眼睛都不眨一下?因為有你在,我為什麽要怕,沒有人能夠殺死我,除非我自己想殺死自己。

商業區小廣場上的夜風驟然間升溫,十余台黑色MX機甲引擎轟鳴巨響,姿態快速轉變,強勁的機械臂橫橫推出,猛地向身旁的裝甲車推去!

這些黑色機甲的機控動作顯得有些笨拙,不夠圓融,然而無論是力量還是角度的選擇都格外精準,在沒有造成恐怖殺傷的前提下,準確地將所有裝甲車全部推到了街道兩側,整個過程看上去,就像是那個著名的低齡益智推箱子遊戲。

裝甲車與地面劇烈地摩擦,響起刺耳的聲音,綻出一道道奪目的火花,與道路兩側的人工起伏相撞,震起然後落下。鐵七師的官兵們終於反應了過來,在常少校急怒的命令聲中,紛紛扣動扳機,向商業區小廣場中心區域發起了攻擊。

迸迸迸迸!沉悶的彈頭高速轟擊合金護甲的聲音響起,無數刺目的彈火瞬間照亮這個春夜的街頭,外圍裝甲車上攜有的大火力槍械噴吐著子彈,準確地將廣場中心地帶變成了一片死亡的沼澤。

非常令人奇怪的是,那十余台黑色機甲在將裝甲車推開,占據廣場中心內圈區域後,並沒有馬上還擊鐵七師兇猛的射擊,這些黑色機甲沉重粗長的機械腿重重跪下,圍成了一個圓圈,把機甲後背毫無掩護地留給鐵七師槍械裏噴吐的子彈,然後便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呼嘯淒厲的子彈密集地轟擊在黑色機甲群的後背和機械腿上,發出令人耳酸的金屬綻裂聲,時不時有分不清是彈頭還是機甲金屬碎片的殘礫飛向天空,射向地面,嗤嗤之聲不斷。

黑色機甲圍成一圈,沒有還擊,沒有趨避,只是安靜地跪著,與身上承受的猛烈打擊,高溫激起的煙塵,搖晃不安的街燈,急促高聲的呼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一刻,它們就像是一排沉默的黑色石雕,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肅穆的美。

正在猛烈射擊的鐵七師官兵們所看不到的畫面是,半跪圍成一圈的黑色機甲完美地利用角度,全方位遮擋著街道四周射來的子彈,而向著內圍中心那輛破損裝甲車的一面,所有機甲的座艙已經緩緩開啟,對著剛剛爬出裝甲車頂破損口的許樂,就像是無數寶座同時開啟,迎接王者的歸位。

許樂站在裝甲車上,看著面前的黑色機甲,聽著外圍急促恐怖的彈道聲,沒有絲毫猶豫,力量貫入雙腿,用力一蹬,跳上了機甲左平台,就如一道輕煙再次一躍,便直接踏上了黑色機甲開啟的座艙門上。

對於許樂來說,MX機甲就像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般熟悉,他知道自己不會犯錯,他更清楚只要自己進入機甲,便可以獲得絕對的安全保障,所謂機甲在手的強大自信,從來沒有消褪過一絲。然而當他的右腳踏上厚實的機甲座艙門時,身體卻不由僵了僵。

因為機甲裏面有人。

一名隸屬於鐵七師的機師,臉色蒼白地望著他,左手緊緊按著一個按鈕,右手正快速摸向腰畔的手槍,眼瞳裏惘然之中帶著絲絕望的狠厲。

……

……

這是一名勤奮好學的機師,今夜他正在庫房裏熟悉MX機甲的第三套近身格鬥方案,然而當他正沉浸於某個小眼睛軍官當年在作訓基地裏編寫的教材時,本應安靜待命的機甲卻忽然動了起來。

莫名其妙的機師馬上試圖命令身上的MX機甲停止,然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所有的操作已經失效,接著更加恐懼地發現,他沒有任何辦法與外界進行聯絡,甚至無法開啟機甲外部揚聲器警告那些一無所覺的後勤官兵!

他睜圓了雙眼,惘然不安地看著自己的機甲隨著更多的黑色MX,就這樣輕而易舉地駛出庫房,駛出基地,順著軍用公路向著那座都市駛去。感受著這種詭異的氣息,他卻什麽也沒有辦法做。

機甲進入城市,潛入夜色,然後忽然發起攻擊,這名機師辨認出前方那支裝甲車部隊是自己師的部隊,他驚慌失措大聲吼叫,想要對那支部隊的指揮官進行示警,卻無法讓自己的聲音傳出機甲,他站了起來,慌亂憤怒地用力拍打沉重的艙門,卻只能收獲徒勞絕望的結果。

眼睜睜地看著襲擊發生,看著這台已經不受自己控制的黑色MX機甲,就像是忽然擁有了自己的靈魂,詭異地開始自行攻擊,機師臉色蒼白,渾身被冷汗濕透。

機甲承受著猛烈的火力攻擊,啪啪啪啪沉悶如同木屋裏能夠聽到的暴雨,機師急促呼吸望著開啟的艙門,看著那個忽然出現在面前的男人,以強悍的意志控制住瘋狂失控的精神傾向,右手快速摸向腰畔的手槍,同時準備按下一直顫抖的自爆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