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又一波

人格魅力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很難說清楚那究竟是氣質和處事方式的混合體,還是純粹的外在容貌與神情的結合效果,但又確實存在,它可以說服人吸引人安慰人蠱惑人。

就好像聯邦軍方這幾年最出名的那兩個人,他們的年齡相差很大,階層相差不小,行事作風更是截然不同,根本無法接受甚至是厭憎對方的作派,然而隨著歲月的演變,他們雖然依然厭憎對方的作派,可不得不承認,對方身上自有某種能夠吸引旁觀者目光的人格魅力。

當然二人的人格魅力絕對沒有什麽共通的地方,真要仔細去研探,大概也只有面對困難時偶爾會蹦將出來的沉默堅忍四個字。

杜少卿面無表情望著窗外的春雪,很莫名地想起一年多前那個雨天,自己拿著一把槍對準了西門瑾的眉心,然後慈眉善目的拜倫副總統挪移著圓滾滾的身軀推門而入,很自然隨意地脫下雨衣濕帽,然後將那些怒火全部淋熄於雨水之中。

現在慈眉善目的副總統閣下和西門瑾都已經死了,死在了議會山,此刻出現在他辦公室裏的是另一個人,一個令杜少卿感到有些疲憊,不怎麽想面對的人。

聯邦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兼第一軍區司令員李在道將軍,平靜望著桌後的杜少卿,雙手穩定地交錯擱在腹前,說道:“當年我介紹你加入協會的時候,你很直接地向我表示過,在很多方面並不贊同家父的戰術理念。”

杜少卿望著桌面上的墨鏡,不發一語。

李在道平靜望著桌上墨鏡的另一面,繼續說道:“但我很清楚你對家父一直保有某種程度的敬仰,作為子女說出這樣的話顯得有些別扭,但我想這是實情。”

杜少卿目光凝而不亂,沉聲應道:“元帥實為軍人楷模,少卿畢生學習。”

“我沒有父親那種人格魅力,也沒有總統先生那種人格魅力,其實我一直認為,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軍事教員。”

李在道將目光從墨鏡方向移開,望著杜少卿微笑說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試圖把我所認為正確的事情講給你和很多人聽,但從前一段時間來看,我所講授的課堂內容,並不能得到你的完全認同。”

“主席先生。”杜少卿沉默很長時間,輕輕握住墨鏡腿,說道:“我是軍人,我只服從命令。”

“很好。”

李在道站起身來,從腋下取出軍帽戴上,說道:“希望你記住今天自己所說的話,當聯邦需要你的時候,當命令到達的時候,你和你的部隊要確保行進在正確的道路上。”

杜少卿從桌後緩緩站起,擡起右臂,五指並攏斜指鬢角,默然敬了一個軍禮。

看著李在道的背影,他忽然開口說道:“施清海死了,許樂肯定會回來,至少……會回來看一眼。”

李在道停在門口,片刻後回答道:“我已經駁回了他的申請,身為軍人擅離職守,是不能原諒的過錯。”

“許樂替聯邦做過不少事,在我看來,他至少是個優秀的士兵。”杜少卿那雙英眉微微擰動,似一把在歸鞘和出鞘間掙紮的利劍。

“有很多事情,我們並不願意看著它發生,但歷史上無數次的失敗,尤其是前些日子議會山前血的事實和慘痛的教訓告訴我們,這一場波瀾壯闊的大變革,絕對不能允許有任何的溫情脈脈和猶豫。”

李在道回過身來,望著他平緩說道。

杜少卿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老師,希望你是正確的。”

李在道沉默片刻後,回答道:“你是我所教過的最優秀最驕傲的學生,你比老虎還要更加驕傲,你從未真的把我當成老師,自然從來也沒有真正相信過我。”

“但既然當年有人能說服你加入到這項偉大的事業之中……那麽我正確與否並不重要,只要你相信你願意相信的那個人是正確的,這就夠了。”

房門關上了,杜少卿坐回椅中,身體微微後仰看著窗外的雨點,英武冷厲的眉宇間多了幾抹說不出來的悵然。為了那個或許偉大的目標,他和他的部隊已經在某些線條上退了又退,日後會退至何方,會不會是黑不見底的深淵?

……

……

離開鐵七師駐首都特區辦公樓後,李在道並沒有回家,而是緊接著趕往望都南向的警備區二H營地。

從前線輪戰回歸S1的十七機械師駐紮於第一軍區南方基地,師部裏很多毒階軍官則是依照國防部的要求,集中在二H營地接受相關帝國語及文化教育,其中也包括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

“於叔,怎敢勞動您親自出來。”

李在道望著專程來到營地正門處迎接自己的故人,加快步伐前邁數步,然後伸出雙手。

於澄海師長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接下來二人在二H營地辦公室裏進行了一場時間極長的談話。由於是私人會面,不涉及任何軍方要務事宜,所以沒有做記錄,沒有人知道,如今的聯邦軍方一號人物李在道將軍,專程拜訪軍神當年舊屬,今日的十七師師長,究竟說了些什麽,他想要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