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開始調查

“再說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餐桌對面那個膚色黝黑,明顯有些疲憊的中年男子,想著這些年裏發生的那些事情,想到自己對總統先生寄予的願望,許樂的情緒有些不妥當,昂著頭生硬說道:“真正想要影響司法進程的另有其人,和我倒沒有什麽關系。”

帕布爾總統將已冷的濕毛巾用力扔到桌上,強抑怒氣大聲批評道:“這算什麽?不平之音?難道說你認為我,或者是官邸裏的誰,給法院施加了任何壓力?”

“您沒有,不代表您的下屬沒有。”許樂想到布林主任那張在陰影裏陰晴不定的臉,想到那些在法庭上旁聽的家族代表,強硬地繼續說道:“……更不代表那些家族沒有,不然那位卷頭發的女法官怎麽會做出那麽弱智的判斷?”

他擡著頭,毫不退縮地望著總統先生那張略顯清瘦的臉,沉聲說道:“至於您和這座官邸,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沉默是默認是漠然是旁觀,帕布爾總統和官邸這一年多時間,對西林事務保持著沉默,對於那場審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這對於分食西林鐘家產業的鯊魚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意見,而這卻是許樂最難以接受的問題所在。

餐桌上的瓷盤銀叉早已被侍者收拾幹凈,中間燭台上孤單的火苗在昏暗的房間裏跳躍,裹金花餐布上留著些許湯水的殘痕,聽到許樂極富勇氣的質問後,帕布爾總統先生一直盯著那些汙痕在認真地觀看,似乎是在觀看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伴隨沉重木椅角在明磚地面拖動的聲音,總統先生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雙手向下扶在腰後,疲憊酸澀的身體微微上仰,帶動他的目光透過玻璃,望向那些在路燈照耀間片片落下的雪,沉默了很長時間。

“有一個很庸俗的問題。”總統先生沒有回頭,依舊怔怔望著窗外這片景色,說道:“自從成為聯邦總統以來,我所看到的風景,都是被特勤局審查之後,可以被允許看到的風景,這種失去了自由味道的風景,是不是好風景?”

隱約間,許樂從略嫌沙啞的聲音中捕捉到了總統先生的那絲真實想法,右手攥著冰冷的濕毛巾緩緩站了起來,望著窗邊精瘦而依然雙肩極硬的中年男子身影。

“還有一個更庸俗的發問方式。”鏡上倒映著帕布爾總統模糊的臉,他的唇角微微抽搐,自嘲一笑,說道:“你是……我的人嗎?”

這個問題確實很庸俗,無論是從問題的內容還是提問的方式,都透著股俗勁兒,大抵東林混的最慘的黑幫分子才會用這種口氣收小弟,誰能想到整個聯邦最有權力的總統先生,居然完全沒有當年做律師時的雄辯風範,就這麽硬邦邦地扔了句大俗話出來。

所以許樂愣了愣,片刻後他下意識裏眯起了眼睛,站直了軍姿,右手平擡過眉梢,沉聲說道:“身為聯邦軍人,我當然會服從您的命令。”

這應該不是帕布爾總統想要的答案,但也不是最差的答案,所以窗中的總統微微一笑,帶著很深沉的感慨悠悠說道:“我就把你當成是我的人說些話……關於西林的這場官司,我能理解你的憤怒,因為很多時候,我也很憤怒。”

帕布爾總統靜靜望著窗中的自己,片雪中的自己,燈光中的自己,低聲說道:“我憤怒於自己的無恥和卑劣……這種無恥卑劣在於,我清晰地認識到,鐘司令的死亡,對於聯邦來說是一件非常好的好事,我必須承認,每當想起此事,我甚至覺得非常慶幸。”

他緩緩轉身,深陷的眼窩裏藏著疲憊,望著許樂緩聲說道:“有時候在深夜,我甚至還想過更加瘋狂的事情……如果鐘司令,老虎他還活著,手裏依然抓著強悍的幾十個機械師,堅持不做先鋒,只在西林,冷眼看著聯邦部隊遠擊星河……我會不會推動政府和軍方,用非法的手段去殺死他。”

許樂沉默,他很清楚西林對於聯邦的遠征來說意味著什麽,也非常清楚總統先生說的都是真的,鐘司令活著,對於聯邦來說沒有什麽好處,而他的死,卻能給聯邦帶來無盡的利益,事實上編織這場陰謀的軍方激進派和那位政府大人物,想必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然而他從來沒有想像過,總統先生居然會承認自己也會如此去想,他有些愕然地擡頭,望著窗邊帕布爾總統的身影,想著這些年來他對自己的真誠關懷和庇護,想到他先前的感慨,又或許只是因為窗邊總統先生的身影太過單薄……

他決定說些什麽。

……

……

“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許樂檢查了一下黑色工作台的密碼鎖,向帕布爾總統建議道:“不然我不敢說那些東西。”

帕布爾總統忍不住笑了笑,揮動著手臂嘲弄道:“這裏是官邸,你到哪裏找更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