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監護權(一)

“李封以為我死了,所以他……”許樂低聲說道,想到那個叫自己小叔的暴戾少年,因為擔心自己死後無人能夠對抗懷草詩,不惜用嚴重損傷身體的方式提升實力,他便感到有些郁郁。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而每個人只能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李在道微笑望著他:“人生百年,和七十並無太大差別,只要活的精彩。我了解我的兒子,他不會後悔。”

許樂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

“等木子從前線回來,來費城吃飯,一家人聚一聚。”李在道說道,用的是那種不容置疑的口吻,此刻這位溫和將軍扮演的是女方家長的角色,說的是理所當然。

許樂臉色微微一紅,敬禮說道:“是,將軍。”

……

……

封余曾經說過,他有權利承擔的唯一義務,就是在任何時候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許樂總覺得這句話似乎聽誰說過,而每當這句話從大叔那滿口爛牙裏裹挾著紅酒牛肉味道噴吐而出時,他總會習慣性產生很多疑問——自己認為正確的,那就真的是正確的嗎?

多年後在費城李家的莊園內,親耳聽到軍神李匹夫講述的那個久遠的故事,知道了那場大爆炸的真相,許樂心中的疑問愈發濃烈,雖然他清楚講故事的人不同,故事的內容往往也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可下意識裏他感覺老爺子說的是真的。

當年暴起持槍闖入基金會大樓私殺麥德林,看似暴烈無雙,實際上,許樂這個人依然需要證據來支撐自己的行為,並且他和施清海已經找到了足夠多的證據。

封余不需要證據,他只憑自己的喜惡判斷瞬間沖動經年仇恨而行事,許樂自忖做不到大叔如此極致的隨心而行,當初在大師範府中,他對懷草詩說過大自私,那位大叔大抵才是真正的大自私之人吧?

一念及此,許樂心生惘然失落諸般復雜情緒,如果那位將自己培養成人,教會自己諸多本事,被自己視作最親的大叔……真如李匹夫及很多人所言,就是一個涼薄無情冷酷的家夥,自己該如何去面對?

正因為這等情緒,杯中名貴的橙丁莊紅酒,忽然間變得酸澀難喝起來,令他那雙濃墨似的眉深深皺起。

“許……先生,這酒有問題嗎?”

一位眉眼如畫的空乘小姐,睜著大而無辜的雙眼,半蹲在頭等艙座位旁,緊張地看著他的臉,溫柔而又緊張地問道。

“沒有,味道挺好的。”許樂右手三根手指拈住杯腳舉起,溫和說道:“對了,剛才謝謝你。”

自費城登機,頭等艙這位美麗的空乘小姐,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許樂的身份。剛從帝國驚險歸來的聯邦英雄,如今即便戴著再大的墨鏡,生著一副再尋常的面容,在經歷了那部紀錄片的轟動、新聞直播時的全民矚目和好些場新聞發布會之後,再也不可能隱藏於普通民眾之中。

好在當時許樂反應極快,豎起了一根手指於唇間,美麗的空乘小姐驚喜地掩住了唇,將那聲驚呼壓了回去,不然這一趟夜晚航班,不知道該熱鬧成什麽模樣。

空乘小姐溫柔地眨眼笑了笑,端著托盤回到了操作艙,隨即隱隱傳來幾聲壓抑的低呼,還有一連串可愛的笑聲。

許樂知道大概是那些充滿青春活力的姑娘們正在議論自己,忍不住笑了笑,片刻後,忽然發現簾外座艙內的乘客們此起彼伏地發出陣陣驚呼。

他有些不解,下意識裏擡頭望去,只見電視光幕上,聯邦新聞頻道正在臨時插播一條重要新聞。

依然還是幾年前宣布帕布爾議員訪問青龍山時那位女主播,依然還是那副平穩裏混雜著激動心情的語調,端莊漂亮的女主播對著鏡頭微笑說道:“聯邦一級紫勛獎章獲得者,著名戰鬥英雄許樂,迎來了他回歸聯邦的第三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今天他並沒有參加由果殼公司組織的盛大晚宴,而是去了……費城。”

說到這裏,女主播頓了頓,然後微笑說道:“永遠的聯邦軍神,李匹夫元帥在自己的府邸中,親切接見了剛剛歸來的許樂上校,雙方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

“這是李匹夫元帥近十年來,第一次在費城家中接見聯邦現役軍官,並且允許新聞媒體進行拍攝。以下,是本台前方記者剛剛發回來的現場畫面。”

由費城飛往首都特區的夜航飛機上,乘客們因為這條新聞陷入了暫時的沉默,然後是一陣自發的熱烈的掌聲。

……

……

這裏是首都特區十三大道最高級的公寓樓,頂部三層被全部打通,穹頂豪奢地覆上了超強度合成透明類玻璃,右方走廊盡頭那間面積並不大的房間裏,滿是或真或假的花朵,最顯眼的卻依然是那幅畫著向日葵的油畫,如果這幅油畫是真的,那麽僅這一幅油畫便能買下這整幢公寓樓,而事實上以這間公寓主人的身份,當然不可能去買一副贗品擺在自己的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