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東北偏北(三)(第2/2頁)

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裝備火力彈藥都已經到了枯竭的邊緣,與聯邦軍隊相差甚遠,這種伏擊即便勝了,自己的部隊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很清楚即便將這支聯邦軍隊全部殲滅,也無法改變帝國軍隊被消滅於西林的殘酷事實。

但這又如何?在臨死前的刹那,尚未回光返照,忽然發現能夠殺死更多的敵人,這種機會他們怎會不抓住?帝國人甚至毫不關心,這支被圍困的部隊在聯邦裏的番號,在他們看來,聯邦政府軍和反政府軍沒有任何區別,他們都是聯邦人,於是他們都該死。

一片雪坡處,十幾名帝國士兵正在向青龍山部隊的陣地上突進,他們沒有呐喊,沒有嗷嗷叫,只是沉著臉,紅著眼,踩過雪地中已經死亡僵硬的同伴屍體,用力地扣動扳機。

金屬扳機被嚴寒凍的如烙鐵一般恐怖,他們的手指早已潰爛見骨,但射擊的動作卻依然準確無比,一絲不苟。

尖嘯的子彈掠過,擊中一名帝國士兵的眼眶,血花伴著腦漿同時飆了出來,他卻沒有馬上倒下,而是憑著某種臨死前的本能,向著前方射出了最後兩顆子彈,直到聯邦人的後續子彈將他的胸口擊成一團亂麻,他才心甘情願傾倒冰雪之上,雙腳微一抽搐便再也沒有任何動靜,似解脫一般死去。

西北三公裏處,青龍山部隊的側角防線終於被突破,三百名帝國士兵向這支孤守了一日一夜的連隊陣地發起了進攻。

青龍山戰士咬著牙不停射擊,三百名帝國士兵卻沒有進行對射,而是迎著死亡的子彈,艱難地在雪地上向前突進,力求拉近射擊距離,而不顧身旁時刻有同伴倒下,事實上,當同伴倒下時,帝國士兵臉上根本就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冷靜地低身揀起同伴的槍,再次向前沖鋒。這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槍械裏只有一個彈匣,每顆子彈,都必須發揮最大的效用,在這種絕望的境地中,人命永遠沒有彈藥重要。

三百名帝國士兵沖入青龍山某連隊陣地時,只剩下了一半兵員,一場慘烈的近身射擊戰在那一片雪原間突兀展開,瘋狂的帝國士兵們根本不在乎近距離濺射的危險,更不在乎小區域內的交火會不會誤傷同伴!

槍聲驟然響起,大約三分鐘後落寞停止,只剩下一片屍體和痛苦哀嚎的重傷者,和十幾名眼中泛著暴戾瘋癲光芒的帝國士兵。

就在此時,一名雙腿被炸斷的青龍山戰士咧開嘴笑了笑,然後掀開了手中的感應手雷蓋,引爆了身後倚坐著的彈藥箱。

一聲悶響,一蓬煙火,一道黑煙,青龍山某連隊陣地陷落,而三百名帝國士兵也全體陣亡。

帝國遠征軍和青龍山部隊散落於冰川雪原之間,混戰作了一團,激烈的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兩夜,像這樣慘烈的戰鬥畫面,發生在這片雪域戰區的每一處角落。

激烈交戰的雙方,都空不出手去掩埋屍體,但因為戰場散廣的緣故,四處倒伏著的戰士屍體並沒有給人密密麻麻的感覺,血從創口湧出便被凍成紅晶,也沒有太多血染沙場的氣氛,空曠的冰川雪原間,數千具屍體,就如同一個個黑色的標點符號,點綴著一篇瘋狂的文章。

數不清的局部戰鬥陣地中,每當硝煙散後,總能看到搏殺同亡的雙方士兵,他們的身軀早已被凍的僵硬,卻依然死死地糾纏在一處,手裏拿著軍刺,刺入對方的身軀,將對方的軍裝電成一片焦糊。

三千四百人的青龍山某團,如今只剩下了兩千人,而這支人數過萬的帝國整編大隊,因為這種瘋狂的自殺性戰鬥風格,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帝國人都瘋了,他們佝僂著被風雪凍住的身體,向青龍山的陣地源源不斷湧去,拿著破布裹住的槍,踩著咧開口子的軍靴,依次前去自殺或者殺人。

沒有親身參見這場戰鬥的人,永遠無法體會這種彌漫於雪川之間的絕望瘋狂氣氛,永遠無法想像戰鬥的慘烈底線是什麽,這不是最後一顆手雷同歸於盡,也不是白刃見身時面不改色,而是在一種沉默到令人發狂的嚴寒環境中,彼此寸步不讓,以命換命而理所當然,面不改色。

這是一場注定會被載入聯邦軍史的戰役,面對著帝國人孤注一擲的瘋狂進攻,這支人數要少很多的青龍山部隊,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如一根硬骨頭般生生頂住了兩天一夜!

他們沒有被帝國人的瘋狂所嚇倒,即便在戰區外圍的團部因為指揮系統受損而失去了對全局的掌控能力,也根本沒有想過撤退。

因為他們來自青龍山,來自沉默卻吃苦耐勞的底層民眾,因為他們是聯邦人,這是在聯邦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