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春風裏的老宅,牢籠裏的白兔(上)

“第一杯酒,陽光明媚,窗外的青藤爬進了我的眼。第二杯酒,春風輕漾,葉梢輕拂著我。第三杯酒,鳥兒鳴叫輕啄著我的心。第四杯酒,影上窗楣,讓我忘了我是誰。”

“第五杯酒,少年將飛,穿越層林疊翠。第六杯酒,石徑彎彎,盡頭有位姑娘。石徑盡頭有位姑娘!姑娘姑娘!那是我的小小姑娘!這些都是我的姑娘!……”

黑色汽車行駛在陽光明媚的落日州公路上,開了天窗的汽車今日終於不再如往日般陳舊老氣,多了幾絲少年應有的情緒。

一個人在車廂裏,大口嚼碎撲面而來的春風,許樂不曾沉醉,卻難得釋放著情緒最深層的開懷,大聲地唱著那首老歌,微顯沙啞的聲音並不怎麽好聽,卻格外盡情。

歌是那首二十七杯酒,第六杯酒之後粗糲直接,快活跳躍的歌詞卻不是原詞。

往常施清海與許樂二人每逢必飲,每飲必醉,每至酣醉感慨時,便會高唱此曲,悲傷時,施公子會默然輕聲重復最後幾句關於父親的歌詞,若是開懷興奮時,他則是只唱這首歌的前五分之一。

——唱至第六杯酒,男人的歌聲便會在此處停駐,如復古黑唱片跳針一般,不厭其煩地哼唱著石徑盡頭的姑娘,擠著眉,弄著眼,看著四周漂亮的姑娘,直至聲音沙啞,嘶吼著將歌詞直抒胸臆地變成都是自己的姑娘。

以前許樂總覺得施清海這種恨不得將全天下年輕異性全部收服於胯下的宣言歌聲太過直接唐突令人尷尬而面生羞紅則更加尷尬。

但此時公路之上有明媚陽光與青春及青春的風作伴,他不在暗室之中沒有生黴的忌諱卻能縱情滋生著人生最符合自然之道的輕狂想法,再勇敢甚至放肆地將這些輕狂唱將出來,竟是……如此的快活。

二十余歲,生於卑微之間,際逢於風雲之時,如今已然是聯邦英雄,高級軍官,手下管著一幫猛人和世家紈絝,朋友每多不凡者,敵人也非尋常輩。

狡猾狠辣的政客在他面前吃過癟,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聽到他的名字也會頭痛,與國民少女傳著緋聞,被世家千金暗自傾慕,如此種種,他有足夠的資格在春風裏得意,享受著黑色汽車的迅疾。

聯邦火線召開的嘉獎大會已經結束,那些來自各個部隊的軍官學員們,專程去軍營向他告別,然後又踏上了征途。許樂很清楚在戰場上,他及這些軍官學員們會遇到什麽,但或許是在前線看多了生死的緣故,這一次很難像上次在基地食堂裏生出太多白衣飄飄踏不歸路的慨然感覺,反而生出些許凜烈直爽之氣。

今日別,來日戰場再見。

就在此時,從天窗間往藍天白雲上穿透的歌聲,那些重復無聊的姑娘二字戛然而止,許樂蹙著濃墨般的雙眉,緩緩將黑色汽車駛往側行道上停下。

他沉默地看著左眼裏白色線條虛擬而成的三維地圖,看著那兩個已經進入城市邊緣的白色光點,心情不免有些煩悶,這樣的歡愉時刻被人打擾,總不是好事情。

摁動車載電腦,調出光屏地圖,他眯著眼睛認真看了很長時間。雖然如今老東西可以直接在他腦海中模擬出地圖,但不知道是不是生物本能的關系,他還是更習慣在體外的物體上觀察地圖。

取出最近這些天的電子記事本,一條一條仔細梳理記錄,許樂最終確認,那兩名來自百慕大的專家終於沉不住氣,準備出手。

“老白,他們到了,你們一個小時之後來緯二路接我。”車載電話直接接入了七組設在營房的通訊系統,停頓片刻後他輕聲說道:“準備做事。”

說完這句話後,他掛斷了電話,並沒有交待更多的事情,因為他相信以七組的專業,肯定比自己更清楚,做事需要準備些什麽。

……

……

緯二路不是一條路,也不是一條街,而指的是西林主星落日州一片獨立的街區,所以一般人提起這裏,總是習慣稱之為緯二區。

這片街區占地面積極大,但看上去極為安靜普通,除了漫漫青林與滿是野趣的小山,那些散落的建築群並不高大,甚至顯得有些古舊。

緯二區外面是一條直路,路口有很多家不知名的食肆,裝修雖不豪華但顯得清靜貴氣,此時不是飯時,卻依然有很多遊客或軍官正在快活地用餐。

直路往上,進入街區,氣息頓時為之一變。街道兩畔的百年巨樹陰影之下,每隔十米便站著位荷槍實彈的哨兵,這些哨兵表情堅毅沉默,身上西林軍區的軍裝顯得格外筆挺,將肅嚴二字演繹到極致。

許樂的目光透過車窗玻璃往深處望去,甚至還能隱隱看到一些重型火力裝置的影子,一幢舊樓的樓板下緣,標號為PLC的線管,更是讓他敏銳地察覺到,那幢樓中可能安置著專門用來監測機甲熱啟動波動的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