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這該死的任務(下)

明明西邊的太陽已經落山了,稀薄的空氣微顯冰涼,但許樂總覺得面前的空氣是那樣的滾燙,每一次的呼吸總會灼枯雙唇,燙的肺部陣陣生痛。

他狂奔在穿山越嶺的那一邊,滿是汙塵的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痛楚的表情,遠遠看見一個牢記於腦海中的地面標識物,看著那幾株孤單站立的針葉松,快速地跑了過去。

松樹下是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落葉爛果腐質,非常綿軟,他一屁股坐了下來,很困難地慢慢讓呼吸平靜,讓身軀裏令人發瘋般的酸楚漸漸散去,同時通過腕表上的定位系統,確認了這裏便是自己苦苦尋覓的地方。

山谷裏一片幽暗,只有林梢最高處的枝葉偶爾能反射幾道遠處的金光。他沒有做任何休整,從腰間拔出軍刺,眯著眼睛盯著腕表上微弱的電子信號。

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黑糊糊的臉上露出體力將竭的蒼白顏色,他的唇間依然叼著那支幹癟難看的香煙,被風幹的唇早已裂開,滲出的鮮血混著灰塵塗抹在過濾嘴上,看著非常狼狽。

他從未如此這般不惜命地奔跑過。

這場在落磯山脈中與時間的賽跑,榨幹了他體內所有的精神與力量,更可怕的是,原本被聯邦火力壓縮在東側的帝國遠征軍,忽然間出動了無數部隊,就像瘋了般地在大山裏四處搜尋。

明明知道聯邦正在準備大動作,卻抓不到頭緒,明明知道憲章網絡這道絞索正緩緩落下,卻不知道絞刑架的位置,帝國侵略者的指揮官和士兵們已經瘋了,他們就像是找不到屋中厲鬼,只能聽到鬼嚎的可憐女人,緊張地攥著剪刀在空氣中胡亂激烈四舞,卻只能打到空氣……

帝國人派出了殘存不多的偵察機,最後的電子監控部隊也撒到了這片豎穿行星的山脈之間,垂死掙紮人的最後一搏無比兇狠,正是這種不計犧牲的全員出動賭命式搜尋,讓聯邦軍方再次出動部隊修復基點變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像一只沉默野獸般行走於山間的許樂,目標相對要小很多,可是依然連續碰見了四撥帝國部隊。

憲章局的愚蠢錯誤,需要前線軍人去彌補,如果失敗,聯邦籌備了無數時日的總攻便要被迫推遲,這種責任誰能負得起?問題是彌補這個錯誤的任務,真的是一個該死的任務。

許樂今天早就該死了。

如果不是他的體內擁有那種奇異而強悍的力量,他絕對無法活著抵達這幾棵針葉松下,事實上,能夠活著到這裏,更大程度上還是因為他的運氣,身上那件早已千瘡百孔的防彈衣、被射爛後直接扔進谷裏的步兵頭盔都證明了這一點。

……

……

幽暗間只有眯著的雙眼異常明亮的許樂,並沒有時間去感慨先前一路上的危險恐懼,他用軍刺快速地將那些落葉腐質扒拉開,在那面高強度合金面板上輸入了控制密碼——這個基地的物理掩飾應該是別的小組做的活兒,那些同行的手法很老到,卻無法瞞過他的眼睛,他甚至比腕表電偵更早一步發現目標。

從行軍背包裏取出各式各樣的工具,許樂進行了幾次深呼吸,將心情平靜下來,開始對著那些從沒見過的復雜構件進行操作。

衛星電話光屏上勻速翻過一頁頁絕密的結構圖紙,許樂安靜而快速地依圖行事,幼時便展現過的機修天才,封余一手訓練出來的技能,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那些似乎比地下構件更復雜的修理工具,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筷子一樣聽話,安靜的林間時不時響起低沉的電機嗡鳴聲。

喀嗒一聲輕響,被落葉包圍的基地設備核心段被打開,許樂看著那些裸露在面前的芯片線路,看著那些正泛著淡淡金屬光芒的極細通道,下意識裏將工具放下,摸了摸左手上熟悉到快要淡忘的手鐲。

他認真地盯著系統正中間那塊二級核準芯片,取出一塊轉接頭,小心翼翼地接了上去。他很清楚這塊芯片的重要性,雖然遠遠不如麥德林曾經打算偷到帝國去的那塊芯片,可如果此時被電流燒毀,就算大叔靈魂附體加上他的天才腦袋,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修好。

轉接頭的另一邊用數據線連接著衛星電話,許樂看了一眼腕表,等著數字的跳動到某個約定的格數,毫不猶豫地按下電話按鈕,說道:“開始傳輸數據。”

為了防止帝國電控部隊監控到異常信號,確保這處基點的安全,他與太空戰艦憲章局小組間的通訊每五分鐘才開通一次,並且每次的時長嚴格控制在一分鐘之內。

光屏上的數據接受進度條緩慢地右移著,沒有用多長時間,便達到了三分之一。許樂閉上了眼睛,感到了一絲疲憊與放松,經歷了河灘處的戰鬥,戰友的死亡,一路山林裏的奪命狂奔,他認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某些事情的發生,而且看上去,這個基點核心裏的錯誤並不嚴重,用來覆蓋的數據並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