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陽光中的餐具

在繚繞的煙霧中,許樂眯著眼睛,用力抿吸著唇間的煙卷,含糊不清卻格外堅狠說道:“打死我,我也不會像這些家夥一樣去上鏡表演,這叫什麽事兒?還有十三樓那個家夥,是不是腦袋出了問題?在整個聯邦面前叫囂我要當元帥!”

微暗的房間內,電視光屏上正在播放聯邦最近最火熱的實境紀錄片尾聲,暮色中那個有些眼熟的身影,讓許樂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不明白攝像師當時是怎樣將自己發呆的身影拍出了所謂蕭索滄桑的感覺,更有些惱怒於這種冒充孤獨,模仿絕望的鏡頭設計。

熊臨泉呵呵笑了兩聲,端起面前塑料壺裏的濃茶喝了一大口,按動遙控器轉了台,說道:“我倒覺得拍的不錯。”

在一旁的白玉蘭也微笑著說道:“其實有這樣一個攝影組在隊伍裏,有時候確實可以調節一下氣氛。不過拍了這麽久的素材,最後被剪到只能拍出一集,聽說國防部文宣處和新聞頻道的主官對你……都有很大的意見。”

許樂舔了舔嘴唇,低頭彈弄著煙灰,輕笑著說道:“這是事先達成的協議,不用管太多。”

“我看他們最主要還是頭痛於你一定要帶著墨鏡才肯出境,而且始終不肯接受正面的采訪。”蘭曉龍聳肩說道。

許樂搖了搖頭,推門走了出去。軍營裏的新鮮空氣隨風灌入,令他精神為之一爽。

軍營中,七組的戰士們組員們正八九成群聚在一起,他們像許樂等軍官一樣,都剛剛結束紀錄片的觀看。對於自己的紀錄片,對於很多人第一次上電視,大家都很重視,此刻很多人正在回味自己在鏡頭上的模樣,後悔談吐裏流露的傻氣,人群中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哄笑聲。而更遠一些的地面組營房處,達文西正在和蕭十三樓誇張地爭吵,然後變成摔跤,最後毫無懸念,州長的公子被農夫的兒子重重地壓在了身下,輾轉痛苦不堪……

看著這一幕,許樂忍不住撓著頭笑了出來,先前看電視時的那絲惱怒隨之無影無蹤。

《七組》系列紀錄片的播出,是總統官邸、國防部、聯邦新聞頻道繼破天荒直播鐵七師軍事行動之後的又一次重要舉措。

與上次直播5460行星上的北征不同,這一系列紀錄片將視角集中在前線部隊的生活和一些具體細節上,而七組隊員構成的復雜性,平民厲狠老兵和貴介公子新兵間的天然沖突,自然擁有了某種內在的戲劇張力。

《七組》系列紀錄片名為試煉的第一集播出後,馬上獲得了聯邦民眾的關注,在輕松贏取超高收視率的同時,也引發了首都星圈民眾們的熱烈討論。生活在和平星圈裏的人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了解軍營裏的具體日子,那些枯燥甚至有些殘酷的訓練,好奇那些隊伍裏的社會階級差異,會帶來怎樣不好的影響。

今天晚上播放的是第二集,此時距離七組來到163行星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距離金星紀錄片廠拍攝完畢都過去了二十幾天。

相信今天晚上之後,整個聯邦又會掀起一股討論的熱潮。

作為當事者,作為七組的長官,作為聯邦政府意志的具體操作者,許樂比誰都明白,這出系列紀錄片有著怎樣的深意——總統和軍方需要用七組在前線的電影般歷程,來壓制某些反戰分子的抗議,來修補聯邦貧富之間,階層之間的巨大縫隙。

基於這種認識,許樂對這件事情向來不熱心,只是聯邦政治需要而進行的一場戲劇表演,怎麽看都透著一股令人不悅的味道,可是今天看著軍營裏隊員們興奮的反應,他的態度有了些改變。

他站在台階上,安靜看著打成一片的老兵新兵,心中感覺有些滿足。幾十天的戰場共生死,確實能改變很多,這種將後背和性命寄予同伴的全然信任,甚至可以改變很多人一生的態度。

……

……

正如第一次任務結束之後,白玉蘭感慨的那樣——七組雖然隊員身份特殊,但總統和國防部總不可能真的派無數鐵軍來給這一百多個人當保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什麽東西在保佑著這支承載了太多任務與意義的隊伍,是不是星辰間的造物主不忍心看著這支名義上的雇傭軍,在聯邦億萬民眾眼皮底下成為悲壯的符號,七組來到163行星兩個半月,出了十一次憲章局任務,卻奇跡般地沒有死一個人。

只有六名新兵和一名運氣極差踩到帝國人埋在含羞樹邊反步兵雷的老隊員,因為傷勢太過嚴重,而被戰艦送回了西林主星,這七名傷員中,大抵有四個人需要進行截肢。

在戰場上,隨時都可能有人死去,但七組偏偏就是一個都不肯死。這些傷情減員,真的很難給隊伍帶來傷感的情緒,相反,由於一同感受著死亡的威脅,卻不曾真的有人死去,七組所有人都處於一種極為融洽和諧的氛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