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獨酌不相親的生日夜

國防部變身成為職業婚姻介紹所,最新型的戰艦專門調來給簡水兒使用,從能夠接觸到的很多細節裏,許樂早已對簡水兒的背景產生懷疑,然而據他所知,聯邦軍方高層,並沒有一位姓簡的大佬,前幾屆政府中似乎也沒有可供懷疑的對象,所以他百思而不得其解。

“這個很重要嗎?”簡水兒認真地看著他,雖然清楚他是軍方重點培養的軍官,更是得到了某處的認同,然而自幼承載的身世壓力,依然讓她對任何這方面的詢問有些敏感。

許樂低頭看著杯子裏的紅酒,心想如果只是朋友,自然不用了解這些,問題是自己這種人要和聯邦最紅的少女偶像成為朋友,難度不亞於施清海和邰之源兩個人勾肩搭背去嫖妓,而如果真的是相親,女方的家庭背景自然是考察的重中之重。

他擡起頭來,想起對方那天便收回了相親的話,不肯承認,他也自然沒臉再繼續問下去,只得沉默地喝了一口戛桐,感受著口腔裏彌漫的淡香微酸輕澀,不知該說些什麽。

房間裏的沉默讓氣氛有些異樣,簡水兒疊著腿半靠在圈椅上,隔著紫色的發絲,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看似自在隨意,實際上心情也有些緊張,此時才知道桐姐的勸告是對的,這種事情要談開確實不容易。

許樂比她更緊張。在清冷的宇宙星辰背景中,與一位自幼的夢中情人如舊友般相對,輕輕品嘗著杯中名貴的美酒,除了夢還身前疑入夢這句舊辭能夠形容,還能如何?他怎能不緊張?

更何況這一對年輕男女彼此心知肚明,那些大人物,那些長輩安排這一趟古怪的西林之旅,究竟是為了什麽,自然更加尷尬。沉默地飲著酒,簡水兒的粉嫩臉頰上生起淡淡紅雲,氣氛有些尷尬曖昧。

但說來奇妙,當兩個人極為強悍地用沉默和緊閉牙關挺過這一段最難熬的時光後,尷尬曖昧卻變成了某種催化劑,讓兩個人變得漸漸放松,極快地熟悉起來。

“你剛才問我的家裏……我其實是個孤兒,之所以姓簡是因為我是被揀來的。”簡水兒將頭枕在右臂上,用烏黑的眼眸望著許樂說道:“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母親是誰,只知道我出生後不久,他們便都死了。”

說出這句話,簡水兒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麽會向一個並不熟的、可能中的相親對象,講述自己絕少透露的隱私。然而說出口的感受很輕松,她忽然想到,近兩年前在那間滿是陽光的醫院中,自己看著輪椅中的許樂時,似乎也有這種無來由的親近感覺。

許樂手握著酒杯,微微一怔,低頭沉默片刻,強顏笑道:“那我比你強一些,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已經能夠記事……不過我那可憐的妹妹走的時候,卻什麽都還不記得。”

談及生命裏最刻骨銘心,卻極少示人的往事,二人間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一些,尤其是許樂,他用余光偷看椅中少女的臉,就像在臨海州看演唱會時一樣,想起了東林的很多事,自己可愛的妹妹先藝。

“我十二歲上電視,然後開始喝紅酒,幸虧沒有喝成一個白癡。”簡水兒揉了揉蓬松的紫發,笑眯眯說道:“不然何英大法官當年也不會判兒童基金會敗訴。”

這一段故事許樂當然記得。他望著簡水兒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忽然發現自己找到不任何形容詞,來描述這位少女的美麗。要比“明妍不可方物”淡一些,卻又要比“清麗難以形容”濃一些……

“你真的很可愛。”許樂點頭嚴肅說道,心想真正的猛士就應該敢於直面燦爛的人生,姣美的面容。

“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可愛,因為影評家總說我只會扮可愛……”簡水兒抿著嘴唇,笑盈盈的眼睛眯成兩道彎線,說道:“問題我天生就這麽可愛,哪裏需要去扮?”

許樂身體一僵,被少女無敵的神態震的口幹舌燥。他瞬時間內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腦海裏最美妙的一個夢。

夢中是一處山村裏的簡陋小學,他在教室的石板路上不知原因地走著,身邊是一位戴著黑框眼鏡的清秀女孩兒,教室裏那位叫簡水兒的國民少女正彈著風琴,帶著一群五音不全的孩子在輕聲吟唱一首叫做紅河谷的歌曲,時不時會擡頭望向窗外,笑眯眯地望著自己。

夢裏的內容很簡單,許樂就是在教室外不停地走著,心裏卻充斥著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和喜悅。

夢裏的國民少女坐在風琴旁,笑眯眯地望著他,此時的簡水兒,卻在真實中這樣笑眯眯地望著他。

……

……

許樂壓抑住心中的情緒波瀾,低頭看著手腕上的軍用手表,等待著光屏上數字的變動。簡水兒端著酒杯好奇地望著他,不知道他此時的沉默是因為什麽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