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最恥辱的勝利(下)

寂寞嶺黃山嶺一線的戰鬥在一分鐘前剛剛結束,軍演指揮系統用最快的速度判定了勝負,雖然紅方成功地擊殺了藍方指揮官,但紅方最後人員全滅,藍方完成了最後的戰術任務,系統判定藍方獲勝。

聽著獲勝的通報,西門瑾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這種勝利品嘗起來能有什麽滋味?

“我沒有想過動用銳刺二型,放在谷地裏,只是習慣性的謹慎,但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方有機甲真的能夠突到我的指揮部裏。”

就在營地指揮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西門瑾忽然開口說道:“但有一件事情我怎麽也想不明白,要穿過我的電子偵控,你的機甲肯定是進入了電子自主屏蔽,那你怎麽能夠找到我的營地?”

這位指揮官終於擡起頭來,望著疲憊坐在機甲上的許樂,問道:“找到了營地不說,你還能猜到這個房間才是真正的指揮部……你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西門瑾用一種哲學家的口吻,鎖著眉頭,扶著桌面,提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問。被對方突營成功的羞辱,將他心中的疑問與震驚放大了無數倍,所以他寧肯擡頭望著居高臨下的許樂,也要問出聲來。

藍池山谷地四周的鐵七師官兵漸漸聚攏過來,人數大概在一百五十名左右,他們已經被指揮系統判定全員死亡。官兵們看著偽裝指揮部門口那台黑色機甲,看著靠著機身上的那個年輕機師,面色鐵青,數百道目光裏凝聚的敵意,近乎於要產生某種實質性的傷害。

許樂是東林石頭,從不會因為敵人的情緒而有任何觸動,不因外物而感懷,他的臉就像是石頭外面蒙著的堅硬石皮,將這些目光全部擋了出去。

沉默了片刻後,他望著機甲下方的西門瑾說道:“昨天杜師長教訓軍官學員時說過,軍人應該要有賭性……我只不過瞎賭了一把,看來運氣不錯,賭贏了。”

西門表情沉郁地望著他,說道:“這話說出來誰信?”

許樂無言以對,心想總不可能自己在機甲上面手舞之、足蹈之,然後啞聲歌唱:這是一個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訴你不告訴你……

望著穩坐營中,慘淡身亡卻依然極力模仿杜少卿冷冽風格的西門瑾,望著這名優秀指揮官頭上那串淡黃色光芒組成的公民編號,許樂的心中其實有股沖動,想要告訴對方,我不止知道你們的指揮部在哪裏,甚至我還知道你是東林公民,今年三十五歲……

然而看著西門瑾隱有血絲的雙眼,枯幹不自然的頭發,想到對方此時的心情,許樂終究沒有開口,在圍觀自己的鐵七師官兵的仇恨目光中保持著情緒的穩定,未曾顯得過於開懷。

……

……

到了中午十二點鐘,軍演的參戰部隊才依次撤了回來。雖然只是一場小型臨時軍演,不過是個千人規模的對戰,但要把那些損耗的裝備運回來,就已經相當麻煩,更麻煩的是,那些在黑色機甲突營中,被震起的廢礫所擊傷的軍人,必須得到及時的救治。

好在沒有出現真正的死亡事故,饒是如此,那些撤回基地的鐵七師官兵雖一如既往地沉默冷靜,但誰都能從他們的眼眸中找尋到一點與以往不同的情緒——不甘與強烈的憤怒。

這種憤怒不是針對演習紅方的軍官學員,而是針對這個意想不到的結局,令人難堪的勝利。

鐵七師是一支怎樣的部隊,那些在三十七次軍演中慘淡收場的兄弟部隊最是了解——對敵人肅然若冬天,對自己的要求則像是最苛刻的、還不肯收文化基金會紅包的藝術品鑒家,治軍極嚴,戰場之上近乎殘酷地要求自己不能有半點漏洞。

問題是,此次臨時軍演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做錯了的地方,卻偏偏還是輸了,故而憤怒,附帶著對於那個駕控黑色機甲的機師也生出了無數復雜的情緒,仇恨有之,迷惘有之,震驚有之,諸般情緒混在一處,還是回到了原點,依然不過憤怒二字。

軍用機場上,沉重的運輸機在不停起降,重型運載直升機似大鳥般呼嘯而過,更遠處的運輸飛船在待命,腳步整齊的軍人們面色嚴峻地走過道路,整個基地裏充滿著忙碌而肅然的氣息。

一頭枯幹黑發於風中繚亂的西門瑾,領著近衛營的參謀本部軍官們,走在隊伍的最前方,臉色非常難看,哪怕走進了基地庫房之中,臉上的情緒依然沒有絲毫松動。

和鐵七師的憤怒不同,正在列隊的受訓軍官學員們臉上掛著怎樣也掩飾不住的微笑。代表紅方出戰的他們全員戰死或被俘,剛剛被鐵七師主力釋放,眾人本應垂頭喪氣,一臉悲憤,做足失敗者的本分,但他們只是微笑望著庫房的外面。

在本次軍演之中,軍官們生的表現其實非常出色,憑借著七台MX和中央電腦調撥的虛擬兵力,竟是生生地將鐵七師近衛營的主力部隊,吸在了寂寞嶺黃山嶺一線長達一個多小時,如此方為許樂的縱甲破營爭取了寶貴的時間和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