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無邪的病房與漁排

病房裏的空氣調節系統向室內不停地輸送著微涼的新鮮空氣,窗外的夜色天光透了進來,許樂安靜地坐在床的這邊,微笑著心想,到底是部長千金,產房居然有點兒大自然的意思。

鄒郁此時背對著他,輕柔的絲被搭在她的腰間,往日如瀑般的秀發早已變回了黑色,被仔細地紮著,垂在雪白的枕上,黑白相襯,透著一絲文靜的秀氣。許樂看著她,心想這副模樣才像她的真實年齡,只不過如此年輕,卻已經成為了一位媽媽,他能隱約感覺到對方的心情有些復雜。

看不見女孩兒無聲的哭,許樂在喜悅之後有些疲倦,縮在了椅子上,兩只腳小心翼翼地擱在病床下的金屬護欄邊,他的手指下意識裏緩緩摸到了自己的頸後,先前抱著流火去那間房間,他總有些緊張,直到此刻也覺得有些怪異。

兩年前在河西州郊區山林,在大雨的侵襲下,他置換了自己頸後的芯片,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直至此時想起來,還有些心有余悸,為什麽流火剛才卻依然能睡得如此香甜,難道這只是裝置的問題?

想著這些事情,許樂覺得自己的上眼皮就像吊了一塊鉛塊,慢慢地垂下,就在此時,卻聽到背對自己的鄒郁忽然開口淡淡說道:“以前對你有些任性,其實你我都很清楚,你根本和這件事情沒有關系,卻實在是幫了我不少。”

一片青瓷,白玉般的容顏上露出血花紅,鄒郁在未婚生子這件事情上所表現出的不惜一切代價的氣度,才是保住她腹中孩子的根本原因,但一開始的時候,如果她不是遇到了許樂,並且許樂沉默而有些難堪地背起了這個被塗成黑色的鍋,家庭的壓力或許會大很多,甚至她有可能在很早的時候就放棄了這個小生命。

“我在想,其實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

鄒郁安靜地靠在枕頭上,盯著懷裏的新生兒,眼睛眨也不眨,似乎生怕自己一閉眼睛,這個孩子就會不見。她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你不要說什麽施清海才應該謝你的廢話,這個孩子和他沒有什麽關系,我都快忘了那人長什麽模樣,以後不要總提起他讓我心煩。”

許樂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女孩兒的後背,沉默片刻,然後笑了笑。

“前兩天你在做什麽事情,電話也打不通?”

這個問題先前在走廊上,鄒侑少校也曾經問過,只不過他用的是質問的口氣,鄒郁卻知道這件事情和許樂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她只是隨意問道。

“去了港都一趟,果殼工程部找我有事。”

關於聯邦新MX機甲的事情,在沈老教授死後,許樂曾經對鄒郁說過,甚至是在這位女孩兒的暗示下,他才選擇了現在這種行事方式,如今的事態已經發展到另一個階段,許樂也很需要鄒郁的政治敏感,只是想著對方剛生了孩子,所以他忍著沒有開口。

孩子比預產期提前了一些時日來到這個世界,順產,母子平安,鄒郁從陣痛起的那一刻起,便想起了那個總給人可信賴感覺的年輕男人,在那一刻,她竟是連家人都不怎麽信任,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許樂,這種信任與倚賴感,大概是在她最仿徨無助的時刻,被漸漸建立起來的。

她知道許樂的性格,所以當電話打不通的時候,她很清楚,許樂身上一定在發生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此時聽許樂提到了果殼工程部,她便隱隱猜到了一些什麽,只是此時雖然沒有什麽睡意,但終究還是有些疲累,所以她把商量此事的時間放到了以後。

“有時候真覺得,你就是一個爛好人。”鄒郁微縮著身體,背對著他微諷說道:“這種性情沒有女人會喜歡。”

在公寓裏一起住了這麽多天,許樂早就習慣了鄒郁這種鋒利不留情面的說話語氣,聽著這句話,他卻有些不自然地想起在港都遇見的那個女孩子南相美。那個秀麗安靜的女生,好像對自己有些好感?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他覺得自己這個念頭實在有些不可思議,自嘲地笑出聲來。

“笑聲裏居然開始有得意的感覺了?”鄒郁輕輕摸了一下新生兒柔軟的頭部,好奇地轉過身來,皺著眉頭說道:“看來你這家夥性格突變了不少,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秀氣的白秘書也曾經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

不知不覺間,許樂與剛來首都星圈時的性格確實變了不少,但真正讓他除去面具,越來越像當年東林孤兒的事件,卻是最近才發生的那幾件事。

以往他最畏怯憲章局那台無所不能的聯邦中央電腦,然而此時那個偉大存在似乎早已入侵了他的大腦,並且並沒有讓聯邦政府來逮捕自己,一來可能是憲章依然沒有認出自己原先的身份,二來也有可能是那邊對自己有某種善意?許樂不會去想這種童話般的好處,但也知道自己已然是一匹死馬,既然如此,何必再去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