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茶舍

淡淡雙月銀暉輕灑,這對奇異的男女組合,在那些陰影裏的大漢注視下,平穩地走出了小區的大門,沿著街畔的大青樹緩緩行走。

“如果你是好人,那在你眼中,我肯定不是什麽好人。”鄒郁此時的語調又刻薄了起來,就像以前那個刁蠻的女子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重新落入家庭的監視之中,讓她的心情有些不愉,好在這種刻薄裏透著淡淡的自嘲,所以許樂只是皺了皺眉頭。

“要不要回去?”鄒郁不是一個習慣為他人考慮的女生,但或許是這十幾天的雞湯起了作用,她看了沉默的許樂一眼,主動提了出來。

許樂用余光瞥了眼樹後的陰影,那些明顯是軍人的大漢並沒有跟得太緊,更沒有逼上前來,有一個人取出了電話,似乎正在向誰請示什麽。他不清楚電話那邊是那位姓鄒的副部長,還是那個陰鷙冷厲的鄒少校。

“不用。”許樂思考了片刻後,搖了搖頭:“他們不敢對你動粗,對我動粗沒用。畢竟是在首都邊上,不是臨海那種地方,這些軍人總不可能動槍,事情要鬧大了,你父親的臉上也不好看。”

“這話倒也是。”沒有畫眉的鄒郁,眉絲極細,一旦因情緒而崩緊時,便會像條鋼絲般冷厲,看了身後一眼,冷笑說道:“就怕不是老頭子派來的人。”

許樂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不禁有些發澀。

說實在話,他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並不是聖人,因為一個並不熟悉,甚至有些厭憎的女人而惹上這麽多麻煩,由不得他不思忖再三。只是思考判斷的過程,都被他遮掩在了沉默的外表之下,思考的結果也很簡單,如果讓鄒家發現鄒郁懷上了別的男人的孩子,後果一定非常悲慘,鄒郁腹中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確實有點麻煩,你總不能就在公寓裏躲著,每個月去醫院檢查,也是要出門的。”

兩個人緩慢地走到了一間茶室外面,後面那些跟蹤監視的大漢依然沒有什麽動作。許樂與鄒郁坐在窗邊的位置上,點了壺孕婦能喝的菊花茶,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除了怎樣照顧懷中的寶寶,兩個人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

和鄒郁說了一聲,許樂走出了茶室,靠著玻璃窗,取出了煙盒,點燃了一根香煙,使勁兒地吸了一口,舌尖與門牙縫隙裏的觸感頓時變得有些酸澀。

他下意識裏看了一眼煙盒上的三個七,不由微微一笑,想起了那個喜歡梳著三七分頭,只抽三七牌香煙的漂亮朋友。淡淡煙霧噴出,許樂心情有些沉重,不知道施清海現在躲到哪裏去了。煙霧之中,似乎能看到那個漂亮的家夥,一身風衣在寒風裏吹著,扮殺手,做旅行家,桃花眼眯起來盯著聯邦裏的一切,不肯忘懷自己的老師和山裏的反政府軍……

“你都快要當爹了。”許樂對著不知身在何處的施清海輕聲說道:“結果小爺我在替你當幹爹。”

旋即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注意到街那邊陰影裏的大漢們已經掛了電話,正準備朝這邊走過來。

玻璃的那一面,鄒郁有些漠然地望著窗外,隔著玻璃看見許樂自然垂下的右手裏,握著的那個皺巴巴的煙盒,看見了上面的三個七字……她的眉宇間湧出淡淡憂愁。她和那個男人有了最深的結晶類關系,但她其實並不了解那個漂亮男人,更談不上有多喜歡。不過她真的有些喜歡腹中的那個正在不停努力長大的小生命。

那幾個穿著便衣的軍人,過街來到茶舍外面,警惕地盯著許樂,然後分散開來,占據了茶舍的兩個出口與街角。許樂看對方這種陣勢,就知道這是怕自己和鄒郁跑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低下身子用鞋尖將煙頭踩熄,沒有理會那些寒冷的目光,將煙頭扔進垃圾箱中,反身走進了茶舍。

“看樣子有人要來。就是不知道是你哥還是你爸。”許樂說道。

鄒郁靜靜看著安坐的他,薄唇的左角輕輕向上牽起,化作一抹怪異的笑容,說道:“看樣子,你還真是不怕。”

一輛墨綠色的野馬越野車,帶著刺耳的刹車聲停在了茶舍的門口。茶舍裏為數不多的客人,詫異地望了過來,心想究竟是誰這般沒有公德,破壞了飲茶的心境。當他們看到這輛軍車上,走下來了幾名神色冷峻的軍官,才訥訥然收回了憤怒的目光。

自從與帝國的戰爭以來,聯邦軍隊在公眾心目中的地位形象,已經被提升了很多,在畏懼之外,聯邦公民們也對這些在前線拋灑熱血的士兵,多了一些敬意。

茶舍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名二十幾歲的少校軍官沉著臉,在淩亂的風鈴聲中,幾名下屬軍官的陪伴下,直接快速走到了窗邊這桌旁。他神情陰沉地盯著桌旁的鄒郁,壓輕聲音卻沒有壓住憤怒和厭憎:“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