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情如紙

事實證明,找虐的是許樂,而且他被虐的很慘。

花了四分鐘才構架組織好的虛擬場景之中,他只堅持了一分鐘,便被判定為失敗的一方,全面失敗,人機俱毀。看著面前光屏上那些代表勝利的煙花和代表失利者的風中小白旗,許樂不禁有些心灰意冷,並且對這個虛擬系統的設計者生出了憤怒,反而沒有注意到虛擬對戰的系統美工雖然做的極為粗糙,但卻運用了聯邦軍方至今也沒有實驗成功的三維對戰模擬。

拿過身邊的毛巾將臉上的汗水全部擦幹凈,許樂平靜下了心情,從前幾夜那種偶然發現寶庫的喜悅中脫離出來,重新將自己定位於一個初學者和鄉巴佬,笑著對通話器那邊陌生又熟悉的同伴說道:“再來。”

結局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在接下來的幾次對抗演練之中,不論選擇什麽樣的地形條件,許樂依然被光屏對面的機甲打的滿地找牙,雖然他擁有比任何人都要粗壯的“神經”,但是機甲對戰的經驗卻近乎於零,當然不可能是對面那人的對手。

邰之源並不想認識那個年輕的學生門房,他的身份地位太過敏感,本就不應該和許樂這種層面的人物發生任何關系。如果不是基於某種很模糊的原因,邰之源甚至都不會允許許樂進入H1區——哪怕他是靳教授推薦入校的學生,哪怕靳教授是H1的設計者。

不知道是因為失眠的夜晚太過無聊,還是因為那些熱騰騰的豆漿,那些他叫不出來名字,十分油膩,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好吃味道的宵夜,還是因為……邰家少爺很久都沒有相近年齡的人在身邊出現過,他允許了許樂每天夜裏進入H1區。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準備和許樂相見,在這一點上,他有些欣賞這個年輕人的知情識趣,對方從來沒有試圖敲開自己房間的門。

不相見不代表不能說話,邰之源在心裏是這樣對自己說的,他有些好奇那個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學生,為什麽每天夜裏都會和自己一樣失眠,難道對方也承載著和自己相似的壓力?想到這裏,邰之源自己都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同齡人擁有和他一樣的壓力。

百無聊賴中隨便一句話開始,便有些收不住了。既然說了話,是不是可以在虛擬環境裏與對方打一架,發泄發泄?邰之源在心裏又對自己這樣說,恰好他也有些好奇對方的訓練進度,因為他曾經試過一次第六級,知道後面的難度,對方能夠在短短十天之內,從最開始完全不懂,到現在能夠堅持十七秒,這真是一個令人贊嘆的成績。邰之源自己的那次嘗試,也只堅持了三十秒,就算現在有所進步,想來進步也不會太大。

邰家傳人,久遠之前,應該就是皇太子的身份。即便在如今的聯邦之中,七大家之首的邰家依然將它的龐大身軀隱藏於陰影之中,就像首尾絕不同時現於雲外的傳說神物。稱這個家族為聯邦另一個層面上的皇帝,也並不為過。這樣的身份,讓邰之源從小起便沒有什麽真正的朋友,隱瞞身份在首都一間聯邦直屬小學就讀時,倒是認識了鄒家兄妹,然而在鄒家猜到了他的身份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無論邰之源的身份再如何尊貴,家世再如何顯赫,他依然是個、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他正在青春期裏煎熬,正在壓力下壓抑自己的叛逆沖動,用無可挑剔的儀容與威嚴埋藏自己的熱血沖動。每個經歷過青春歲月的人都知道那種熱血是最難被壓制的,所以邰之源才會選擇在空無一人的H1區裏向天大吼,雖然吼的有些生澀和不習慣。他沒有打過架,更沒有人敢打他,他想尋找一下一個真正……人……的感覺。而今天,他似乎找到了一點點,因為那個倒下的機甲總是再一次地站起來,那樣的倔犟,卻又是那樣的笑眯眯的,就像是一個永遠翹著唇的不倒翁,打上去很有意思……

將休息室裏盒子裝好的羊排拿了起來,邰之源微笑著喝了一杯咖啡,往嘴裏塞了一個魚子餅,又在那張已經寫了很多句話的白紙上添上最新的一句話,從H1區走回了自己的別墅,不知道是不是體力消耗太大的緣故,他這一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當許樂從房間裏走出來時,注意到桌上的宵夜已經有一大半不見了。他挑了挑如飛刀一樣的雙眉。這麽多天以來,還是那個人第一次在他前面離開。他走到桌邊拿起白紙,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羊排味道不錯。”

這是那小子第一次表揚自己辛苦弄來的宵夜吧?許樂有些惱火地摸了摸腦袋,心想打贏了自己,也不用得意成這樣。不過不知為何,看著味道不錯那行字,許樂心裏有些高興,提起筆唰唰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回復。

“合成羊排有什麽好吃的?找機會我給你弄點兒野生羊肉吃。”許樂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想到一年前在那艘太空飛船上,他也曾經對那個小女生許下類似的承諾,不禁有些感慨。一年過去了,那個聰明可愛的小女生長大了多少?還會像以前一樣討厭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