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人生不管三七(下)

當那對兄妹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冷酷而不屑一顧的背影,許樂已經從先前的焦慮中擺脫出來,反而變得平靜了許多。這個世界上的不公平本來就很多,那些生來就含著金匙的人們似乎天生就沒將別人的生命和尊嚴放在眼裏。既然如此,他也不會再道歉,再懇請什麽,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自己已經不理虧了。

可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看著向自己走過來的那個大個子,許樂的雙腳腳跟離開了地面,悄無聲息地踮了起來,正是大叔教給他的起手式下半身的動作。

這時候的許樂,並不清楚壓迫力十足的大個子叫鉤子,更不知道對方是在第一軍事學院裏磨練出來的厲害人物。但他能看出對方的厲害,因為大個子其實並不怎麽壯,只是骨架特別大,那些藏在黑色衣服內的肌肉並不怎麽強橫——這個世界上對肌肉力量的了解,比許樂更深入的人不太多,他一眼就看出大個子的骨骼強壯,衣服下的肌肉應是一條條並不厚實,總結下來就是,這個大個子是天生近戰的好手。

更關鍵的是,許樂這時候的心裏還在猶豫,他一直壓在心裏的那個逃犯身份陰影,雖然在梨花大學校園的陽光中漸漸淡了,可是面對著今天的局面,由不得他不多想兩下。

大個子走到他的身前,沉身說道:“讓開。”

許樂鼻翼微抽,忽然間嗅出對方的軍人身份,大概也只有軍人,才能流露出如此嚴酷的感覺,就像古鐘號上那個胖子船長一樣,當然,面前這個大個子遠不如胖子船長給人的壓迫力大,可是也是極厲害的人物了。

那一對兄妹年紀並不大,看樣子他們的父輩肯定是某個軍區裏的大人物。除了第四軍區之外,首都星圈駐守著三大軍區,不論是哪一個軍區裏的得力人物,都是許樂只能仰望的角色。和這樣的人物發生沖突,對方事後會不會調查自己,把自己逃犯的底細挖出來?

當許樂還在思考的時候,如今是第二軍區後勤處內保幹事的鉤子已經一踏腳,來到了他的身前,一掌向著許樂懷裏的施清海脖子上抓去。他接受的任務就是要把這個醉鬼人妖拖到廁所裏去吃屎,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突如其來的襲擊中止了許樂的思考,他此時抱著施清海,空著的左手下意識裏閃電般擡起,正好豎頂在鉤子的脈關。鉤子的手臂像石頭一樣堅硬,可是脈關忽然被頂,依然忍不住一麻,他下意識裏沉肘別了下去。許樂來不及思考,依然是憑借身體的本能,一腳踏前,頂住了對方意圖進步的膝蓋。

鉤子猛一發力,繼續沉肘,卻因為許樂橫亙在前的那只小臂而無法落實,如石頭一樣的手臂狠狠地砸在對方的左肩上,肘尖帶到了許樂的臉頰。

同一時間,許樂先前刹那還頂著對方膝蓋的左腿,卻猛地彈了起來,像一記飛石般,踹正了對方的胸膛!

鉤子一聲悶哼,退出了兩米之外,咳嗽連連。

從肌膚的第一次接觸,到最後分開,交手的兩個人全部在極小的範圍內格擊,依循著皮膚的觸感和肌肉的本能反應而動作,電光石火間便已結束。軍人鉤子一開始有些輕敵,而許樂則因為是抱著施清海而無法施展,雙方都有些吃虧,勉強算是打成了個平手。

鉤子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腳印,心中有些震驚,沒有想明白面前這個面相普通的年輕人,反應怎麽會這麽快,腳掌從地面到踹中自己的胸膛,竟是快到令人有些眼花。而更令他感到無法解釋的是,這樣一個看似尋常瘦弱的身軀,怎麽會有如此抗擊打的能力。自己那一肘雖然沒有擊實,可是手臂已經砸了對方的肩頭,肘尖也帶過了對方的臉頰,如果換成一般人,只怕早就昏了過去,就算不昏,也一定會感到無比疼痛。

可是對面這小子的臉上居然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嘴裏破了一些皮,流了一些血,根本沒有倒下的跡象。看來郁妹妹今天要收拾的人……不是什麽普通角色。鉤子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色,重重地向著自己的胸膛錘了一拳,憑借力量的震蕩生生止住了咳嗽,再次向著那個面相老實平凡的年輕人走過去。

許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手,什麽時候出的手。他在心裏自嘲想著,低調啊低調,施清海啊施清海,狗屎啊狗屎。

對方要讓施清海吃屎,自己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花花公子被人拖到廁所裏去。雖說自己和他似乎只是酒肉朋友,可對方總歸是自己在異鄉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如果施清海這時候是清醒的,許樂或許會試圖隱藏自己,可問題是施清海已經醉的人事不省,在朋友沒有反抗能力的時候,他不可能任由朋友被人羞辱。

這便是許樂做人的準則之一,甚至超過了他某些方面的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