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辟地(下)(第2/3頁)

這道大符只有簡單的兩筆。

這是一個最簡單、也最不簡單的字。

“人”。

……

……

觀主看著遙遠的西荒,看著遙遠的北域,看著寧缺簡單兩筆,便把整個世界切出兩道裂縫,沉默了很長時間。

然後他望向寧缺說道:“當年你在長安城裏寫出這個字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你的筆畫錯了……今天你錯的更離譜,連方位都沒有擺正。”

很多年前,顏瑟大師與衛光明在長安城北的無名山上同歸於盡,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很遠的畫面,那便是今日寧缺寫出的這道大符。

他看到的那道大符只有簡單的兩筆,起於荒原北方,一筆落於西,一筆落於東,於長安城相會,正是一個端端正正的人字。

今天寧缺寫的這個人字,卻是起於荒原西方,一筆落於東南,一筆落於北,依然於長安城相會,但這個人字卻是歪的。

“你要以人間之力戰我,首先,就應該明白人字的意思,如果讓君陌來寫,他絕對會把這字寫的格外端正,人不正,何以立於天地之間?”

觀主看著寧缺平靜說道。

寧缺搖頭說道:“你錯了。”

觀主微微皺眉,說道:“我哪裏錯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資格教我如何寫字。”

寧缺看著他平靜說道:“我師顏瑟當年想看到的,不見得是正確的,二師兄就算能寫出來,那也不是人的真義。”

“何解?”

“人不正,何以立於天地間?你錯了,天若下暴雨,人躲進崖洞裏,天若降雷火,人藏進蘆葦蕩中,人為什麽一定要頂天立地?不,人字一撇一捺,怎麽寫,怎麽擺都是人,怎麽倒都倒不下來,這才是人。”

寧缺看著他說道:“你連人都沒弄明白,又怎麽能贏呢?”

……

……

在那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這樣的一群人。

他們看到山,便想知道山那邊是什麽,看到海,便想知道海那邊是什麽,看到天,便想知道天上有什麽,這些是他們想要的。

這些人的意願匯集到長安城,幫助寧缺寫出了這個人字符,告訴天空與大地,他們除了想要活下去,還想獲得更多。

人,或者卑劣、或者無恥、或者殘忍、或者血腥,甚至比動物更卑劣無恥殘忍血腥,但人,也可能美好、可能崇高……

不!

就算什麽理由都沒有,什麽美德都沒有,只要他們是人,他們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高處,那麽他們便有資格吃肉!去更遠的地方!經歷更多的事情!了解更多的真理,體會更多的經驗,然後繼續向前!

因為他們是人!所以他們是人!所以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那個字!也是最有力量的那個字!書院總說因為所以,這便是最大的因為所以!

……

……

“你說的有道理。”

觀主看著寧缺平靜說道:“但是,這依然不夠。”

大地上的兩道裂縫,正在不斷加深,無數崖石崩落入深淵之中,裂縫三端向著更遠的地方而去,仿佛要把整個世界給切開。

更神奇的是,裂縫裏那道無形的恐怖力量不停向著深處去,就像是一道線緊緊地捆住書卷一般,竟讓地面彎曲了起來!

這道人字符正在開天辟地!

觀主卻說這依然不夠!

“規則與世界一體兩面,你想要打破規則,便要打破這個世界,而且你確實正在打破這個世界,問題在於,我會給你時間嗎?”

一片光明間,觀主神情莊嚴異常。

整個世界都沐浴在光明裏。

太陽正在燃燒。

神國正在具象化。

無數光線從天空落下,蟬鳴早衰,大澤上的熱霧越來越多。

有人瞎了眼睛,有人昏死不醒。

大地上的那兩道裂痕,被光明照耀,深淵裏散出青煙。

這是光明的世界。

只有光明。

每根光線都有威壓。

無數光線,便有無數威壓。

恐怖的神威,從天穹直落。

寧缺寫出這道前所未有的大符,正在……不,人間正在改變著人間。

蒼穹不讓人間改變。

兩道最極致的力量,相遇在一起。

整個世界都開始顫栗起來。

長安城無形的光罩,更是搖搖欲墜。

“你想毀滅這個世界嗎?”寧缺問道。

觀主平靜說道:“你可以停止。”

寧缺想了想,說道:“不,我不受威脅。”

觀主沉默片刻,說道:“你一定會。”

寧缺說道:“老師曾經說過我,我只愛一人,不愛世人。”

觀主平靜說道:“不,那是以前,現在的你如果不愛,怎麽寫的出那個字?”

寧缺沉默。

桑桑變得越來越虛弱,快要握不住手裏的陣眼杵。

那道金色的殘影,快要離開她的身體,只剩下絲絲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