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你看(第2/3頁)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不,老師沒有錯,事實上你也沒有錯,人類確實不再需要一個昊天。”

桑桑面無表情,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他握著她的手,看著觀主繼續說道:“昊天我也不想要,但問題在於,我要老婆。”

昊天的存亡他不關心,但老婆必須關心,舊的昊天去了,可以換個新的昊天,但老婆如果不在了,難道可以換個新的老婆?就算能……

不,沒有就算,就是不能。

我不能沒有老婆。

寧缺告訴觀主,以及整個世界。

觀主有些遺憾,但未受影響。他尋找昊天很多天,道心早已堅如磐石,暴風怒河不可撼動,就像滿山的野花盛開之勢,無可阻攔。

“夫子會對你很失望……現在想來,當初在泗水畔,他應該就對你失望過。不管是破天還是換天,終究是人類自身的事情,只能由我們自己決定。而你,卻站在了她的那一方,你究竟可有把自己當作人類?”

觀主手指微分,那抹青葉飄然落下,飄至鞋前,被殘留的刀意斬成碎屑。

寧缺神情微變,他記的很清楚,在泗水畔,老師離開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那時候,他可以解決昊天的問題,現在他也能。

“這是三觀的問題。”

他看著觀主說道:“人生觀、世界觀都不一樣,最大的區別是愛情觀不同,我不會讓她去死。師門要我殺她,我也不會殺,更何況是你?這個世界會如何,我現在真的很在意,但我更在意她會如何。”

觀主說道:“對世人的愛是大愛,你對她的愛,是小愛。”

寧缺沉默了會兒,說道:“但……那都是愛,不是嗎?”

他不再多言,取下鐵弓,取出鐵箭,沉默地開始準備。寒潭畔的符意漸漸消散,觀主即將入畫,談話必然有結束的那一刻,戰鬥必然會開始。

充斥寒潭四周天地的乂字符逐漸被天地同化,淩厲的刀意不復存在,那幅破落的畫漸漸被修補完畢,觀主從畫的最深處走出,走到真實的世界裏。

桑桑緩緩站起身,背著雙手,面無表情看著他。

觀主感慨說道:“你看……如果能夠靜穆不變,那該多美。”

山野間無數鮮花盛開,無數青藤生長,無數青樹招展,只是瞬間,春意便濃的稠密難言,直令人艱於呼吸。

寧缺感覺如沐春風,卻有些要溺斃的感覺。

桑桑依然負著雙手,神情漠然,眼睛卻微微眯起。

無量花海無量春,每朵花每縷春意,都是至高至強的殺意。

寧缺舉起鐵弓,寒冷黝黑的箭簇指向對岸的觀主。

觀主平靜看著他,如桑桑一般負著雙手,並不警惕,在為他就在門檻上,隨時轉身便可以離去,元十三箭再如何強,也射不中他。

那些門是天地氣息的夾層裏的縫隙,是山野間爛漫開放的那些花朵,每朵花就是一道縫隙,一扇門,根本無法確定觀主會從哪扇門進。

寧缺看著對岸,感受著弓弦在唇角輕微的顫動,有汗珠淌落,卻無所覺。

桑桑的手落在了他的肩頭,一道溫暖甚至可以說熾熱的力量,進入他的身軀,瞬間補滿先前寫符耗空的念力,提升至巔峰狀態。

“1989,0309。”

桑桑神情漠然,說了兩個數字,就像前些天在風雪裏指路,又像前些年在凜冬之湖畔指方位,也像更早前在岷山裏那樣。

只不過聲音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清稚了,而且這一次她與的兩個數字很長,顯得有些復雜,那麽自然也就代表著更加精確。

寧缺沒有任何猶豫,更準確地來說,他想都沒有想,就像從前那樣,仿佛一種本能般,指向寒潭對岸某個位置,松開了弓弦。

鐵箭破空而去,悄無聲息。

很奇怪,他瞄準的明明是一棵正在傾覆的大樹,離觀主的位置偏差極遠,但觀主的神情卻變得極為凝重起來。

觀主的身影消失在天地裏,完全地消失,這是無距,他進入了天地氣息的夾層,也是清靜,因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連風都沒有。

直到此時,鐵箭的嗡鳴聲才在寒潭四側傳播開。

一道清晰的箭道,出現在寒潭上空,冷凝的雲絮,緩慢地流動。

鐵箭不知去了何處,那棵大樹仍然在緩緩倒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更遠處的山崖上,也沒有任何痕跡,就像觀主一樣。

這一箭,仿佛射進了虛無。

下一刻。

在十余裏外的某座雪峰裏,觀主的身影顯現,飄浮在崖壁前的半空中。

那根鐵箭,像蜻蜓停在露珠上一般,停在他的左肩,很輕很柔。

鋒利的箭簇微微陷入青衣裏,未能深入,卻有一滴殷紅的血滲出。

血亦是垢,染垢,便清靜難持。

觀主微微皺眉,似沒有想到這道鐵箭,竟如此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