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一路向北(第2/2頁)

不是只有更邪惡才能戰勝邪惡,不是只有更暴力才能戰勝暴力,不是只有饕餮大法才能戰勝灰眸,隨心而行,或者便能見自由。

這或者便是真正的書院不器意,便是夫子讓他在柴門後那塊石頭上看見君子不器四字的真義,那同樣也是一種教誨,寧缺明白了。

他很清楚這有多重要。

如果未來的某天,他真要寫出那個大字,便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這場戰鬥,同時也給了他某種心理上的暗示,因為太痛太苦太慘,所以他總覺得這應該是萬裏奔波求見天顏之前的最後一個關隘。

他取出那塊石像,看著的霧裏靜靜側臥著的桑桑,默然說道,你要等我來。

……

……

離開碧藍腰子海,寧缺騎著大黑馬繼續北行,東荒草原上到處都是被燒焦的帳篷以及戰馬的屍體,荒人擊潰了左帳王庭最後的騎兵,沒有人會來打擾他,奇怪的是他也沒有去找那些荒人尋求給養或者線索,顯得格外小心。

一路向北,來到賀蘭城鎮守的那道峽谷處,他才讓大黑馬停下,遠觀四野靜寂無人,將手指放入唇裏,吹出一聲極清亮的口哨。

哨聲遠遠傳到眾山群嶺中。

有飛鳥驚起,有走獸低哮,然後有急促的蹄聲向遠方去。

寧缺在原地等了三天時間。

第四天的清晨,朝陽初升,一匹極為神駿的野馬,迎著晨光疾馳而至,長長的鬢毛在風中狂舞,健美的身軀被汗水塗濕,格外美麗。

“這可比你帥多了。”

寧缺看著那匹野馬,對大黑馬說道。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大黑馬只是打了個響鼻,卻沒有更激烈的舉動表示反對,比如撒嬌比如賣萌。

那匹野馬奔至寧缺身前停下,低首送來一個消息。

寧缺識得這馬是黑驢破輦前的八駿之一,伸手拍了拍表示感謝,然後開始查看這份嘎嘎號令草原無數生靈打探來的消息。

大黑馬腆著臉湊到那匹野馬前,試圖交頸表示親熱,那匹野馬昂著頭,表示自己的驕傲與不屑,卻也沒有離開。

寧缺這才發現,原來這匹神駿異常的野馬是雌馬。

嘎嘎不知用什麽手段,讓某個人類懂得了它的意識,還讓那個人類寫了封信,信上的語句很簡單,意思也很清楚。

“在寒冷的北方,最狡猾的雪狐和最警惕的雪雞,正在紛紛死去,沒有野馬和雪狼看見那個擅於獵殺的猛獸,但一定會有這樣一只猛獸。”

寧缺看完那封信,望向北方。

和石像預示的相同,都是北方。

夫子曾經說過,所有地方的北方,都在一個地方。

——沒有人發現她的蹤跡,但發現了一只猛獸留下的痕跡,那只猛獸,或者是一只青毛狗,或者說青獅。

寧缺神情不變,握著信的手卻變得有些僵硬。

他翻身上馬,輕夾馬腹,向著北方而去。

那匹神駿的野馬,在峽口處靜靜相送。

大黑馬低著腦袋,顯得有些不愉快。

寧缺說道:“我知道你想找個伴兒,但我得先找著我的伴兒。”

……

……

一路北行,風雪漸驟。

寧缺斂神靜氣,謹慎沉默,不與荒人相見,甚至很注意不在雪上留下什麽痕跡,因為他不想被任何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從而發現她。

他在被昊天遺棄的山脈裏前行。

他是那個被昊天遺棄的人。

或者說,他把昊天遺棄在了人間。

現在他要去找回她。

……

……

熱海到了,毫無熱氣,只有厚厚的雪和刺骨的寒意。

寧缺牽著大黑馬,走在荒人廢棄的木屋裏,回想著當年老師帶著自己和她來到這裏時的情形,想著那場只有天地師見證的婚禮,心頭微溫。

他懷裏的石像也很溫熱,告訴他來對了地方,她應該就在這裏。

但她究竟在哪裏?

他走到一座木屋的窗邊,看著黑暗的雪海和那座難以想象其高度的山峰。

窗裏有盞油燈,桑桑靜靜看著他,如銀月般的臉龐被昏暗的燈光照亮。

她能看到他。

他看不到她。

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寧缺在窗邊站了很長時間,直至雙眉被雪染成白色,才離開。

走到雪林畔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他看著樹下某處,握著韁繩的手顫抖起來。

……

……

(越寫越慎重,越不想往下寫,我真的很愛將夜裏的人們,昨夜隆慶死後,我才能睡個安心覺,這是真話,我也很愛你們,這話也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