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下陽州(上)(第2/3頁)

寧缺說道:“怎樣殺死一個人?當然就是把他殺死。”

這句話聽著是廢話,仔細想還是廢話,但世間往往就是這種雙重廢話才能代表絕對真理,比如怎樣去愛一個人?當然就是去愛她……

“他已經逾過五境。”

宋謙想著那天陣裏破天而落的那道磅礴的力量,神情變得愈發嚴峻,看著寧缺說道:“我知道你擅長戰鬥,但境界之間的差距,怎麽彌補?”

“觀主已入清靜,千年以降,只有老師和師叔比他強,但大師兄和三師姐聯手便能與他戰,我能用長安城把他砍的人事不省。”

“蓮生在五境那道門檻來回,境界高妙難測,我與山山、葉紅魚,一知命初,一洞玄上,一洞玄初,卻能破了他的局,把他變成一捧骨灰。”

“修行者被普通人斫成肉醬,高手被低手打落塵埃,我一箭把隆慶射成白癡,老師他去神國和昊天打到現在這時候。”

“戰鬥這種事情,與境界有關,卻又無關,境界之間的差距,真的需要彌補嗎?我不這樣認為,橫木想來也不會這樣認為。”

寧缺連續說了三段話,神情平靜,語氣堅定,擲地有聲,說完這些話後,看師兄們沒有再說什麽,他轉身向兵所外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宋謙等人沒有說話,直到他離開兵所,才搖起頭來。北宮未央看著眾人語氣沉重說道:“小師弟……今天也很奇怪,以往他要做什麽事情,向來是做了再說,何時像今天這樣先說這麽多話?”

宋謙略一沉吟,說道:“小師弟是在解釋,向我們解釋,更是向他自己解釋,看來面對橫木,他也沒有多少信心。”

聽著這話,兵所變得愈發安靜,久久都沒有人說話。

……

……

王景略跟著寧缺一道走出營房,向中軍帳方向走去,走了約摸半裏地,他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很沒有信心?”

他的想法和兵所裏的書院師兄們很相似,如果寧缺真的有把握戰勝橫木,何至於要解釋那麽多,解釋或者不是掩飾,但肯定有事。

寧缺有些意外,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說道:“什麽信心?”

王景略沉默片刻,說道:“戰勝橫木的信心。”

寧缺微微挑眉,想了想才想明白他的意思,無奈一笑,說道:“那些話是說給師兄們聽的,我不想他們和你去做那些愚蠢的事情。”

王景略說道:“犧牲不代表愚蠢。”

寧缺說道:“無謂的犧牲就是愚蠢。”

王景略問道:“那你準備怎麽勝橫木?”

寧缺說道:“殺了他,自然就勝了他。”

這還是一句廢話,就像先前在兵所裏,他回答怎樣戰勝橫木,幾乎是一模一樣無趣而永遠正確的邏輯。

這沒法說服王景略,他盯著寧缺的眼睛,執著問道:“怎麽殺?”

寧缺笑了起來,問道:“想知道?”

王景略嗯了一聲,神情很堅定。

寧缺轉身向著鎮南軍中軍帳方向走去,留下一句話在青峽裏飄蕩:“等我殺死他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怎麽殺了。”

……

……

宋謙等書院弟子和王景略堅持、鎮南軍和羽林軍的主帥,也堅持認為付出相應的犧牲,再動用元十三箭,才是戰勝橫木最好的方法,但寧缺依然反對,而當別人反對他的反對的時候,他則會繼續堅持反對。

他是書院小師弟,依序列論並不是太高,但他是現在書院事實上的領導,至於大唐朝野,更是唯他馬首是瞻,所以他的堅持很有力量,無論宋謙等人和唐軍將領們如何想,終究還是要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事。

第二日清晨,唐軍南出青峽,來到清河郡北那片肥沃的原野間。

這是自清河郡諸閥叛亂後,唐軍第一次真正踏上這片土地,其時晨光清美,晨風怡人,軍旗在風裏舞動,在光裏鮮活。

金帳王庭覆滅的消息,經由寧缺告訴諸將領,再加上刻意的行為,很快地便在軍裏傳播開來,盤崌北方多年的強敵,一朝變成了幻影,唐軍士氣大振,再看著這片曾經的疆域,只覺得胸懷一片壯闊。

哪怕那些擔心橫木的將領和修行者,在此時此刻,也自心曠神怡,不為看到了傳說中的美景,只為來到了這片美麗的景色裏,唐人終究要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走出青峽,便是這個過程的第一步,只是需要走的穩一些。

鎮南軍及羽林軍共四萬騎兵,再加上數量更多的老練步卒,組成了浩浩蕩蕩的隊伍,黑壓壓地湧出青峽,漫過田野,向著南方而去,沿途根本沒有遇到任何有力地抵抗,那些藏匿在小鎮鄉村裏的諸閥武裝,在唐軍的面前,就像陽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不要說阻攔,就連延緩唐軍南下步伐的速度都做不到。

傳聞裏那些清美至極的小橋流水,春江美園,出現在十萬唐軍的眼前,他們沉默而平靜地欣賞著、喜悅著,然而很快他們便無法再保持這種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