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知勝之敗之開心

華穎和諸軍官聞言沉默,知道大將軍的判斷是正確的,當前雖然鎮北軍面臨的局勢極為嚴峻,但大唐諸方受敵,鎮南軍和東北邊軍各有要務,根本無法來援。

谷河在大唐帝國的疆土上只是很不起眼的一個小點,距離長安城還有兩千余裏,但現在看來,卻是長安城之前最後的一道防線,所以徐遲決定在這裏固守,甚至將軍府都要北上!

山間一片靜寂,很長時間都沒有人說話,雪花緩緩地飄落,氣溫與氣氛同時變得寒冷了很多,雖然都知道徐遲的判斷是對的,但要讓鎮北軍放棄原先的戰略計劃,就地固守……那將會付出多麽慘重的代價,而且真能守得住嗎?

他們比普通的士卒更清楚,朝廷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朝野上下齊心合力,普通民眾緊衣縮食,源源不斷地供給著鎮北軍所需要的糧草,甚至過了一個寒冬,現在的軍營裏依然能夠吃到新鮮的豬肉,軍械盔甲方面更是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谷河的地形確定了……如果鎮北軍想把金帳王庭攔在那一線之外,意味著需要正面抵抗十余萬草原鐵騎,而那必然將是現在的鎮北軍最不想面對的野戰!

鎮北軍當年橫行大陸北方,出入草原不忌,最普通的士兵也擅騎精射,何曾畏懼過野戰?但現在他們卻是不得不刻意避著野戰,因為他們有個最致命的問題:缺少戰馬。

華穎打破了場間的沉默,他走到徐遲身前單膝跪下,平靜而堅定地說道:“守不住就死。”

徐遲看著他花白的鬢角,看著他這些年被邊塞苦寒天氣折磨的極速老化的容顏,心情有些沉重,但臉上卻沒有顯露出絲毫,說道:“錯,就算是死,你也要給我守住。”

華穎毫不猶豫,應道:“遵命。”

徐遲將他扶起,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感慨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華穎笑了笑,沒有說什麽。

與金帳王庭開戰以來,他便一直守在大唐疆域的最北方,身為先鋒,承擔著最重要也是最沉重的任務,雖然他的麾下現在擁有鎮北軍僅存的騎兵,但依然守的十分艱難。

如果不是他自己武道修為極高,唐軍防禦極嚴,甚至有好幾次他都險些被草原上的強者暗殺。

但華穎從來沒有任何怨言,甚至當徐遲想要把他調回北大營休整時,都被他非常嚴肅地拒絕了。

鎮北軍上下其實都明白這是為什麽,就連遙遠的長安城裏,皇宮裏的貴人和軍部的大佬也明白其中的原因。

華穎姓華,華家的華,華山嶽的華。

華山嶽跟隨李漁謀叛事敗,當場身死,與他一道從固山郡秘密反京的那些軍官,則是被寧缺送到北大營,用軍功換回榮譽,數年時間過去,那些人已經沒有幾個還活著了。

受到此事牽連,曾經威名赫赫的華家也迅速衰敗,現在便只有華穎還在軍中擔任著重要的職位。

所以華穎很拼命,他要用自己的命替華家拼出個千世不倒,拼出個光彩奪目,拼出個意氣風發。

徐遲說道:“不要太拼命,活著最好。”

華穎沒有正面回答這句話,說道:“我們會勝利的。”

……

……

大唐正始六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五十五年,春末。

大唐鎮北軍先鋒,於渭城南一百七十裏處,與金帳王庭騎兵相遇,連戰十余日,有勝有負,其後鎮北軍主力悉數北上,於谷河一帶擺開陣營。

世間最強大的兩個軍事力量,正式開始較量,又連戰十余日,有勝有負,但谷河依然在鎮北軍的營後,金帳騎兵未能南下一步。

雙方暫時休整,重新進入對峙之中,只是誰都清楚和以往不同,這一次的對峙不可能持續數十天甚至數年,最多一兩天,戰火便將繼續燃燒。

鎮北軍為了將金帳王庭的騎兵擋在谷河以北,付出了極慘重的代價,因為他們嚴重缺少戰馬,哪怕是弓刀最嫻熟、騎術最精湛的老兵,現在有很多都只能手持樸刀,做為陣列的側翼掩護,而無法上陣殺敵。

最強的鎮北軍鐵騎,就因為沒有戰馬,只能當成步兵使用,無論在誰的眼中,這都是暴殄天物,然而又有誰能改變這一切呢?

從當年西陵神殿逼迫唐國簽下和約,向晚原被割讓,戰馬被當作戰利品交出的那天開始,現在這令人憤怒無助的一幕,便是已經注定的事實。

新生的朝陽從東方升了起來,那些視力最好的軍中強者,或是停留在後方的將軍府裏的徐遲,隱約能夠看到,如血般的朝霞裏,有岷山的身影。

昨日金帳王庭的騎兵暫時北撤,回到開平集一線,做暫時的休整,也是準備最後的攻勢,面對意志堅定無比的唐軍,面對同樣棘手的步騎配合陣列,金帳王庭那位單於已經無法滿足於戰場上的局部勝利,更因為時間的流逝而焦慮,很明顯,即將到來的那場野戰,將是鎮北軍從未面臨過的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