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上帝死了,那麽昊天呢?

人間的局勢異常緊張,在唐國的邊境線上,在宋國的都城內,在幽暗的天坑底,到處都在對峙,戰爭一觸即發,有些地方已經發生,有些地方則是根本就沒有停止過。

世間的民眾們,他們把最末的希望寄托在唐國派出的使臣身上,希望他們能夠與西陵神殿達成親的和議。

那兩名使臣只是普通人,不懂修行,更不可能是什麽知命境的強者,但在此時此刻,他們卻是世間最重要的人。

熱愛和平的人分兩種,一種是恐懼戰爭的人,還有一種人只是擔心打不贏,所以暫時熱愛和平,禇由賢和陳七自然就是這種人,他們不知道自己二人已經身負天下重負,但他們的想法與天下其實相同,他們也很想與西陵神殿達成和約。

然而問題在於,他們想要見到、也必須見到的兩個人,根本沒有辦法見到,更令他們感到身心俱寒的是,如果那兩個人有心相見,即便現在是在西陵神殿,也一定能夠相見,如今相見不能,似乎代表著某種不好的征兆,難道沒有人想知道寧缺準備說些什麽?

求不得是所有焦慮的來源,禇由賢和陳七非常焦慮,他們在天諭院裏沉默思考,卻始終想不到完成任務的方法。

今日前來天諭院與他們見面的是一名身著褐袍的普通神官,看服色和排場,這名神官在桃山上的地位明顯非常低下——事實上這些天,神殿方面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禇由賢和陳七拒絕與趙南海談話之後,與他們對談的神官級別便越來越低。

“我這個小人物,自然不是二位使臣想要見到的對象。”那名褐衣神官看著二人說道:“那麽你們到底想要見誰呢?”

從這句問話來看,西陵神殿方面的耐心越來越少,或者說好奇心越來越少,竟有了撕掉窗戶紙的意思。

到了此時,遮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真的嘗試下,雖然那或者是徒勞的——禇由賢想了想,望向那名褐衣神官,神情十分認真地說道:“我們十分想見葉紅魚。”

那位褐衣神官不覺意外,微笑說道:“為何?”

在清河郡曾經險遭暗殺,禇由賢和陳七便已經猜到對方猜到了些什麽,那麽這時候自然也不會意外於對方的不意外。

“道門無信,我們……準確來說,十三先生只相信裁決神座。”

“好吧,這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褐衣神官平靜說道:“我會把你們的想法匯報上去,至於會不會做安排,那便不是我所負責的事情。”

說完這句話後,神殿方面的人便退出了天諭院。正如這句話一樣,禇由賢和陳七再次被很不負責任地遺忘,直到暮時。

站在天諭院前的石階上,看著上方山坳裏凋落的桃花,想象著隱藏在山道和桃叢裏的那三座大陣,陳七說道:“就算神殿能夠抵抗住我大軍,大陣外的所有人也都會被大先生殺死。”

禇由賢說道:“所以神殿的反應讓你有些不解?”

“不,我不解的是書院的態度。”陳七搖頭說道:“寧缺為什麽急著要與道門談判?他究竟在害怕什麽?”

夕陽漸沉,暮色如血,二人沉默不語,心情有些沉重,便在這時,他們終於等到了神殿的答復,那是一句恭喜。

明天清晨,掌教大人會親自召見他們,神殿為了此次談判安排了一場極為盛大的儀式,他們十分想見的裁決神座,其時也會在場。

參加完晚宴後,禇由賢和陳七回到房間,相看無言,正如先前在暮色裏看桃花時那樣,因為他們的心情依然沉重。

明日神殿裏會有掌教大人,會有數千神官執事,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他們怎麽與葉紅魚私下交談?

“或者,不一定要私下交談。”陳七忽然說道。

禇由賢有些不理解,問道:“什麽意思?”

陳七沉默片刻,然後說道:“我們只負責把寧缺的話說給她聽,無論什麽場合,只要她聽到就行。”

聽著這話,禇由賢沉默了更長一段時間,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喃喃自言自語說道:“相見爭如不見。”

在千萬人前相見,還要說出那番話,那麽便是覓死。

他擡起頭來,看著陳七嘆息說道:“你真夠狠的。”

寧缺選擇他二人來神殿傳話,取的是陳七的謀劃,禇由賢的行事無忌,此時看來,陳七或者更擅長狠辣的手段。

正如禇由賢說的那樣,他對人對己都極狠。

陳七說道:“千萬人都聽到那段話,效果或者更好。”

禇由賢的情緒有些復雜,眼看著自己在尋死覓活的道路上狂奔,有誰心情能好起來,只是離開長安城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這方面的自覺,所以臉色雖然蒼白些,還算鎮定。

“既然說了那番話便要死,或者我們應該先試試能不能見到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