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光的琉璃,黑的疆域,誰在看著你?

與光輝奪目的橫木立人相比,漸漸隱入夜色裏的隆慶,就像是不起眼的一點小汙痕,但在大師兄看來,隆慶其實更加危險,當然,他也不會無視站在身前的橫木,書院習慣與昊天為敵,不代表會輕視昊天。

穿著青衣的少年是那場春雨化成的繁花裏的最美麗的那瓣,是昊天留在人間的禮物,被信徒們視為傳說中的選民或者說傳承者,即便他是書院大師兄,面對這樣的一個人,也必須表示出足夠的重視。

橫木立人展露出來極為強大的境界,而且就在瞬間裏又有變化,那些如玉漿般燃燒的昊天神輝,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回到他的身體裏,收斂進他的肌膚下與刀身中,他的身軀與刀並沒有變黑,而是變成了琉璃般的事物,晶瑩剔透,神聖的昊天神輝就在裏面不停折射,無數光線不停疊加,變得越來越明亮,漸要變成最純粹的白,當那些光線驟然迸射出琉璃的那一刻,會擁有怎樣恐怖的能量?

大師兄的右手離腰帶裏插著的木棍還有半尺的距離,他清晰地感知到橫木立人即將施展的境界有多麽的可怕,但令人不解的是,他保持著沉默沒有出手,不知道是身為傳說的自信,還是因為夜色裏飄來的那縷酒香……

橫木立人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手裏緊握著的刀與身後的十二柄細刀,也早已變成冰的模樣,純白的熾烈光線在他的身軀與刀內不停折射,變得越來越濃郁,漸漸逼近最終的極限,有幾絲溢泄而出,瞬間照亮夜色下的皇城廢墟。

與此同時,夜色裏飄來的那縷酒香,如這些聖潔的光線一樣,變得越來越濃郁,沒有風能夠吹散,直至稠不可化。

望向橫木的人,被神輝刺的痛苦地捂住雙眼,聞到酒香的人驟然迷醉,仿佛進入神國,如此,便與真實的世界暫時脫離。

大師兄在真實的世界裏,在聖潔的光線與醉人的酒味之間,神情恬淡溫和,誰也不知道接下來他會怎樣做。

在那縷酒香飄出夜色之前,他便已經提前知道,因為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裏,他一直追尋著那縷酒香,不然先前柳亦青臨死前,他何必說抱歉?

西陵神殿在臨康城裏擺下這般大的陣勢,除了必殺柳亦青的緣故,更是想借機狙殺書院強者,那他何必要來?

或者就是因為要對柳亦青說那聲抱歉,所以他來了?

直到此時,聞著酒香,看著白光,他忽然發現,西陵神殿確實可以留下自己,因為夜色裏那個人也很快,而橫木立人確實超乎想象的強。

光明的、燦爛的、奪目的、逼人的橫木立人,就在眼前,大師兄微微眯眼,依然沒有緊張,就像是看著頑劣學童的鄉村教師。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小鎮上自己曾經養過魚,有天晚霞滿天,魚池裏的水也是這般光輝萬丈,和現在眼前的這名少年很像。

他有些感慨,向右前方踏出一步。

橫木立人眼前的世界,已經變成光明的世界,他眼中的書生的臉變得很白,但不是蒼白,所以他忽然警惕起來,因為他不明白對方為何不警惕?

他現在是道門的重要人物,知道很多秘密,所以他確信大先生不敢出手,才會對柳亦青說那聲抱歉,現在就算大先生不得不出手,時間已經晚了,這不是道門預先布好的局,而是巧合而成的機緣,即便天算都算不出來,他如何躲開?

沒有人算到那一刻是哪一刻,就像沒有人知道,萬物之始的那一刻究竟是哪一刻,就連橫木立人自己都不知道,就算他心生警兆,也無法停止。

某一刻,或者就是大師兄向右前方踏出那一步的那一刻,萬道聖潔的昊天神輝,沖破了他身軀和刀身的束縛,盡數溢出琉璃的表面,向著大師兄的身體噴湧而去。

下一刻,熊熊燃燒的昊天神輝,便會照亮漆黑的夜穹,無論是那輪清美的明月,還是亙古不變的滿天繁星,都將被奪去光彩。

他將照亮整個世界。

而整個世界,也將看清楚他的位置。

唯有如此恐怖的神威,才能把書院大先生瞬間焚為灰燼。

夜色裏傳來的那縷酒香,也在瞬間變濃,一道由塵埃組成的舊風,不知從何處襲來,於大師兄身畔繚繞不去,其間隱藏著無數難以言說的威力。

大師兄依然沒有動,沒有閃避,一方面,他不見得能在那道舊風的牽絆下,避開橫木暴射出來的無盡神輝,另一方面,僅僅只是一道風並不足夠,他想要看到的更多,他想要那個人顯出身形,同時像橫木一樣,被整個世界看到。

這是一個極為短暫的時間片段,不是刹那,也不是須臾,用語言根本無法形容,因為沒有什麽能夠比光線更快,無論是大師兄還是那道舊風源頭的那人,都不可能比光線更快,那麽這便意味著,結局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