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見佛

數日後,寧缺背著桑桑來到了雪山數十裏前,此處田野青草茵茵,有數千湖泊池塘密集,塘間小道如線,無法計數。

每片池塘畔都有樹,柳樹,池上有花,蓮花,蓮花白紅兩色,如玉裏染著血絲,青葉如裙,莖杆更都是黃金色,美麗至極。

有無數金光彌漫在數千池塘上方,起於一切物,蓮花蓮枝蓮葉柳樹石塊甚至就連塘水裏都在散發金色的光芒,那些是佛光。

佛光太過明亮,畫面太過美麗,寧缺把大黑傘壓的很低,卻也沒辦法避過無處不在的光線,眼睛眯了起來,因為桑桑中毒的緣故,他的胸腹間一片煩惡,喉間不時傳來甜意,那是吐血的征兆。

美麗聖潔難以言喻的世界,是真真佛國,他非常確定,佛祖便生活在這個世界裏,只是不知道到底在何處。

他背著桑桑在池塘間尋找,踩著塘間狹窄的泥道,撥開身前的柳枝,目光在蓮花湖石之間來回搜尋,顯得極為耐心。

桑桑一直保持著沉默,看著他似無目的地尋找了很長時間,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知道佛陀在哪裏?”

寧缺說道:“不知道啊。”

桑桑說道:“那你就這麽到處看,有什麽意義?”

寧缺說道:“只要看見佛祖,佛祖便會醒來,所以看就是找。”

見佛佛便現,只需要看見就行——他背著桑桑在金色池塘裏穿行,看池上的蓮花,看塘裏的清水,看水底的淤泥,看泥裏的蓮藕,看塘岸的石塊,看石間的柳樹,看柳樹上的金蟬,很少眨眼,不敢錯過任何畫面。

某天,聽著蓮田裏傳來的呱呱叫聲,他想了想,把桑桑的身體解下,然後噗通一聲跳進水裏,遊到蓮田深處,抓住了一只肥大的青蛙。

他把青蛙舉到眼前,瞪了很長時間,那只青蛙很無辜地睜著圓圓的眼睛,回瞪著他,一人一蛙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瞪了很長時間。

瞪到最後,寧缺的眼睛開始發酸,默默流下淚來。桑桑在他心裏嘲諷說道:“就算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很白癡,何至於要哭?”

寧缺有些惱火地解釋道:“我是眼睛發酸。”

桑桑說道:“誰讓你瞪這麽長時間。”

寧缺說道:“我看了這麽多花枝柳石,都沒有反應,想來想去,池塘裏的青蛙最有可能是佛祖,當然要多看兩眼。”

桑桑有些惘然不解,問道:“佛陀怎麽可能是只青蛙?”

寧缺認真說道:“佛經裏說過,那天在冥河底,地藏菩薩也證實了,佛祖在俗世時是某個小國的王子,那麽自然有可能變成一只青蛙。”

桑桑愈發不解,問道:“青蛙和王子之間有什麽關系?”

寧缺說道:“青蛙王子啊,這麽著名的故事你都沒聽過?”

桑桑想了起來,說道:“就是小時候你給我講的那個童話?”

寧缺點頭說道:“王子變成青蛙,這難道不是某種暗示?”

桑桑說道:“那你還得親它一口。”

寧缺現在一心一意想著找到佛祖,竟沒有聽出她話語裏的嘲諷意味,猶豫了會兒後,真地把青蛙舉到眼前,叭的一聲親了口。

青蛙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只是顯得有些委屈。

寧缺擦了擦嘴,往池塘裏呸呸吐了好多口水,說道:“看來不是這只。”

桑桑說道:“這裏至少有數萬只青蛙。”

寧缺看著數千金色池塘,聽著柳樹裏的蟬聲和蓮田裏的蛙聲,心想只怕還不止數萬只,柳樹裏的金蟬不去考慮,那是三師姐的營生,如果要把這些青蛙全部親個遍,自己的嘴巴得腫成什麽樣?萬一親著癩蛤蟆怎麽辦?自己可不是天鵝。

尋找了數日,依然一無所獲,根據推算,後面那些滿山遍野的佛與菩薩應該已經快追過來了,他的心情變得有些焦慮。

金色池塘占據了很大一片原野,中間便是那座高聳的雪山,山峰被冰雪覆蓋不知多少年,厚厚的雪層從峰頂一直垂落到山腳下,根本看不到山崖本體的顏色,有涓涓細水從雪裏流下,濕潤原野,數千池塘就是這麽來的。

在黑暗的天穹下,這座雪白的山峰被數千金色池塘包圍,顯得極外壯觀而美麗,某日寧缺尋找到了山腳下,舉頭見山忘言。

他想起懸空寺所在的般若巨峰,便是佛祖留在人間的軀體所化,佛祖似乎喜歡以山自喻,那麽有沒有可能這座雪山便是佛祖?原野間的金色池塘與金色蓮枝還有那些事物都散發著佛光,難道是雪水的緣故?

想了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推論,遠在數百裏之外,這座雪山便能被人看見,這些天在金色池塘裏,他偶爾也會看雪山,雪山始終不動,自然不是佛祖。

“喂,如果你就是佛祖,應我聲!”

寧缺看著雪山喊道,雪山自靜穆無聲,只有他的聲音不停回蕩,裊裊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