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烏鴉落在豬背上(第2/2頁)

左手執鐵弓,右手拉弦,嗡嗡嗡嗡,仿佛琴弦斷,又似乎有人在彈棉花,城門四周的佛身上出現無數裂痕,然後死去。

佛光從那些裂縫裏滲出,彌漫在原野間,變得越來越濃郁,桑桑的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噴出來的鮮血越來越多。

……

……

桑桑驚醒,看著漆黑的洞底,沉默不語,眼神有些黯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寧缺把她抱進懷裏,問道:“怎麽了?”

桑桑說道:“我做了一個噩夢。”

寧缺怔住,強行擠出笑容,問道:“這倒是新鮮,夢見了什麽?”

昊天不會做夢,只有凡人才會做夢。

開始做夢,說明她開始變成真正的凡人,無論是夫子留在她體內的紅塵意,還是佛祖在她體內種下的貪嗔癡三毒,都在變得越來越強。

“我夢見了很多佛,他們拿起刀子在臉上和身上亂割,讓自己流血,他們用力地擠壓傷口,想要血流出來的更快些,臉上沒有疼痛的表情,又有些佛在燒柴火,想讓那些血蒸發的更快些,甚至還有些佛從山崖上跳了上下來。”

桑桑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睛裏卻有恐懼。

寧缺想著殺出朝陽城門時的那些畫面,手指變得微涼。

桑桑現在很虛弱,這個充滿了佛光的世界,對她來說太過可怕。

“再堅持一下。”他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如果再這樣走下去,我會死的。”

桑桑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眼神裏除了恐懼,還多了痛苦。

死亡意味著終結,是永遠的沉睡,對於任何有自我意識的存在,這都是最恐怖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死,所以她不曾恐懼,直到現在。

寧缺說道:“我不會讓你死。”

桑桑說道:“這種話你說過很多次,除了安慰你自己,沒有別的意義。”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故事的結局,不應該是這樣。既然我們已經醒來,那麽我們一定能夠找到離開的方法。”

桑桑說道:“你以前說過,這不是書上的故事。”

寧缺說道:“不管這是什麽故事,總之我是男主角,你是女主角,那麽我們便不應該死。”

“也許,在這個故事裏,我們只是配角。”

桑桑看著山洞外漆黑的夜空,看著原野遠處漸漸彌漫過來的佛光,聽著那些漸漸清晰的經聲,說道:“因為這是佛祖的故事。”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再睡會兒,還可以再停留一段時間。”

桑桑側過身去,繼續睡覺。

寧缺坐到她那邊,看著她不時皺起的眉頭、有些委屈的唇角,痛苦的表情,覺得很是酸楚,伸手想要把她的眉頭抹平。

桑桑醒著的時候,從來不會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清晨離開山洞,按照最開始的計劃,繼續向南行走,沒有走多長時間,便進入了植被茂密的深山老林。

寧缺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心想這裏如此荒僻,總不可能像朝陽城那般,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佛,到處都是佛光。

他想的沒有錯,但不夠準確。

南方的深山老林裏,確實沒有那麽多佛,但依然有佛,在山道上遇到的樵夫是佛,深夜,又有佛騎著斑瀾大虎而至。

寧缺繼續殺佛,殺的很辛苦,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桑桑也變得越來越虛弱,在三毒的折磨下,臉色蒼白如雪。

為了放松心情,他又開始唱那首黑豬的歌,桑桑很不高興,想要扮出臉黑的模樣,但臉實在是太白,完全沒有威懾力。

她憤怒地喊道:“你就只會趁著我虛弱來欺負我!”

寧缺伸手到後面拍了拍她的臀,說道:“道理不辯不明,讓你中毒的是佛祖,和我可沒有關系,我欺負你是真的,但不能有那個趁字。”

便在這時,一頭渾身黑泥的野豬從林子裏躥了出來,那野豬傻乎乎地看著寧缺,大概是感覺到了危險,趕緊跑掉。

桑桑虛弱說道:“烏鴉落在豬背上,禿驢和書院都是黑心賊。”

只聽著嘎的一聲怪叫,一只黑鴉飛來,落在林中某處,片刻後,那只渾身黑泥的野豬,垂頭喪氣地從林子裏走了出來。

那只黑色烏鴉站在它的背上,耀武揚威。

桑桑說道:“晚上吃豬肉。”

寧缺惱火說道:“烏鴉落在豬背上,你在我背上,難道我就是豬?”

桑桑靠在他肩上,低聲說道:“你如果不是豬,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