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貪(第2/3頁)

院後的小溪自然還在,溪畔依然有樹,他用手掌砍下足夠的木枝,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在一棵樹上看見了一個很深的拳印。

當年他要照顧病重的桑桑,要時刻警惕佛道兩宗的追殺,時刻都在焦慮緊張的情緒裏,在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到溪邊想對著樹砸拳發泄一番,卻哪裏想到他的拳頭是那樣的硬,一拳就險些把那棵給砸斷了。

看著樹上的拳印,寧缺笑了起來,他很高興這棵樹沒有斷,也很高興自己的拳印也還留著,因為這些都是他最珍惜的回憶。

就像院子裏的那棵樹,和曾經落在樹上的黑鴉一樣。

把木枝堆到院角,他推開臥室門走到床邊,看著熟睡中的桑桑問道:“你想吃些什麽菜?我對月輪國的出產不熟。”

桑桑睜開眼睛,眼神明亮而清澈,沒有一點醒後的倦意或恚意,寧缺一直都弄不明白,睡眠對她來說,究竟有什麽意思。

她想了想,說道:“我和你一起去買。”

二人去了菜市場,買了很多菜,然後去雜貨店買齊了生活需要的米油鹽醋鍋碗瓢盆,還割了一斤五花肉,回家做了頓很豐盛的晚餐。

提菜自然是寧缺的事,做菜也是他的事,洗碗更是他的事,在這些過程裏,桑桑只是背著手跟在他身邊,有時候看看他,有時候看看天。

寧缺蹲在盆前洗著碗,覺得這工作要比自己當年殺馬賊還要辛苦,沒一會便覺腰酸背痛,看著門口桑桑背著雙手的模樣,不由惱火起來。

“我現在打不過你,多做些家務事也就算了,你不幫忙也就算了,昊天嘛,當然尊貴,哪裏能沾蔥姜水,就算你在旁邊看熱鬧也罷了,但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情,可不可以不要背著手?”

他抱怨道:“你這就像領導在檢查工作,很傷工作熱情的!”

桑桑沒有理他,走進屋裏,背著手看了看,說道:“要喝茶。”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世間便有了光。

桑桑就是這個世界的上帝,她說要喝茶,自然就要有茶——明明她可以變出無數種好茶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偏要寧缺去買。

寧缺確實有些累,但也有些高興,因為他知道,桑桑這樣的表現,證明她與人間的聯系越來越深,她越來越像人類。

當天夜裏,他敲開了朝陽城最大那間茶莊的門,用二兩銀子買了七十四種各國最出名的茶葉,同時還打包了好些套名貴的茶具。

喝了三天茶,桑桑忽然又說道:“要下棋。”

於是寧缺屁顛屁顛地到處去搜刮最好的棋具,只是這一次要滿足桑桑的要求比較麻煩,因為下棋這種事情總是需要對手的。

“你水平太差。”桑桑看著滿棋盤的白子,對他說道。

身為男人,最恨的事情,就是下棋打牌的時候輸給自己的女人,寧缺這時候心情本來就極度不爽,聽著這話更是惱火至極。

“我們這些卑微的人類,哪裏是偉大昊天的對手。”

這是桑桑對人類最常用的評價,從他嘴裏說出來,則很幽怨。

桑桑神情不變,說道:“人類確實卑微,但有些人相對要好些,陳皮皮在這些方面就要比你強很多。”

身為男人,真正最恨的事情,就是被自己的女人評價為不如別的男人,哪怕那個男人是與你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寧缺大怒說道:“我可沒辦法把他從臨康城裏弄過來。”

桑桑說道:“那你就要想別的辦法。”

第二天,朝陽城裏最著名的三名棋手被寧缺請到了小院裏。

或者說綁架比較合適。

除了喝茶下棋聽戲,寧缺和桑桑有時候也會去朝陽城裏逛逛,去看看白塔,去湖邊走走,她還是習慣性地背著雙手。

幾十天的時間就這樣平靜地度過了。

他們好像在朝陽城裏尋找什麽,但事實上什麽都沒有找,不問去哪裏,不問怎麽辦,只問明天吃什麽,默契地沉默著。

某天夜裏,寧缺剝了個山竹,把白色的果仁對著桑桑的臉,哈哈大笑說道:“你看這像不像屁股?”

桑桑的臉上很少有表情,他一直有些不甘心。

這次他也失敗了。

桑桑靜靜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我們很貪心吧?”

寧缺沉默了片刻,把手裏的山竹喂進她的嘴裏,然後走到院子裏耍了套刀法,打來溪水洗了個澡,說道:“我先去睡了。”

桑桑坐在桌旁,看著窗外的那株樹,沒有說什麽。

她曾經是那樣地想回到昊天神國,因為這是她的使命,只要去除佛祖這個隱患,再把寧缺殺死,她就可以回去。

但她和寧缺互為本命,寧缺如果死了,她也就死了,回到神國的將是昊天,而不再是擁有桑桑這個名字的她,她將不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