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人生就是一場修行(第2/2頁)

這樣因為曲子發生的誤會,終究只是旅途中的小插曲,二人騎著大黑馬一路東來,見滿野油菜花,看色彩鮮艷的農宅,終於到了長安城前。

雄城入雲,壯闊無雙。

多年前他們自渭城南歸,看到這座雄城的時候,曾經生出很多感慨,而現在他們則很平靜,因為他們在這裏生活過很長時間。

寧缺的內心其實還是有些激動,因為他帶著昊天回家了。

“我沒有說過要進城。”

桑桑的這句話就像是盆冰水,把他淋了個透心涼。

他想了想後說道:“我確實沒有道理要求你進城。”

昊天降臨人間,如果說有什麽能夠威脅到她安全的存在,那麽便是長安城裏的驚神陣,哪怕是殘缺的驚神陣,也讓她感覺警惕。

來到官道旁的離亭裏,看著遠處的雄城,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問道:“如果這裏不是這場旅行的終點,那麽哪裏是?”

桑桑說道:“如果這是你旅行的終點,那麽你可以離開。”

寧缺沉默不語,直到回到長安城前,他才明白這場昊天與人間的戰爭,遠遠還沒有到結束的時候,旅行還將繼續。

他可以用自殺來威脅她,要求她必須跟著自己進長安城,但他不想這樣做,因為這樣做沒有意義,那並不代表勝利。

桑桑自己願意走進長安城的那一天,才是勝利的那一天。

離亭距城有十裏。

寧缺看著十裏外,仿佛能夠看到古舊的青磚城墻,然後他看到城門緩緩開啟,一名書生牽著個少年走了出來。

在溫暖春日依然穿著棉襖的,自然是大師兄。

書院守國,大師兄牽著的少年,自然便是如今的大唐天子。

少年皇帝容顏清俊,眼眸極正,此時卻有些疑惑。

“老師,我們為什麽要出宮來這裏?”

大師兄溫和說道:“我帶你來見兩個人。”

少年皇帝向官道遠方望去,沒有看到任何身影,他知道從十天前開始,長安城便開始全面戒嚴,昨夜開始更是城門緊閉,嚴禁任何人出入。

“老師,我們要看的人是誰……和這些天宮裏的緊張氣氛有關系嗎?來的人是敵人?是道門的敵人還是金帳王庭的國師?”

大師兄微笑說道:“那是兩個很有趣的人,其中那名女子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人類,或者學習怎樣拒絕成為人類,而那個男子要做的事情更加困難一些,他要讓她喜歡上成為人類並且教她如何變成人類。”

想著皇宮裏的那些傳言,少年皇帝隱約聽懂了,神情變得有些緊張不安,下意識裏握緊了老師的手掌,說道:“小師叔回來了?”

大師兄說道:“是的,你的小師叔回來了,你的父親母親,把這座長安城和這個國家都托付給了他,而他從來不會令任何人失望,他把自己的生命和珍視甚於生命的東西都暫時拋到了腦後,在拼命地努力。”

少年皇帝抽出手,對著遠方鄭重行禮。

大師兄看著離亭,默默想著:“小師弟,我把陛下帶來給你看一眼,長安如昨,勿念,凡事盡力便好,莫勉強,莫違本心。”

他牽著少年皇帝的手走回城內。

城門沒有就此關閉,數十名青衣青褲的青皮漢子,用極結實的繩子,把一輛黑色車廂從門裏拉了出來,顯得非常吃力。

過了很長時間,黑色車廂才被拖到離亭前。

齊四爺帶著數十名魚龍幫裏的兄弟,對著亭下的桑桑跪下磕了個響頭,然後看著寧缺笑了笑,轉身向長安城走去。

曾靜大學士夫婦原來也在人群中。

曾靜夫人走到離亭裏,看著桑桑的背影,情緒非常復雜,怎麽也無法把這個負手而立的高大女子和女兒聯系起來。

寧缺對桑桑說道:“俗世塵緣,你總有些是要還的。”

桑桑轉身,望著曾靜夫人面無表情說道:“我賜你永生。”

寧缺覺得很是無奈,心想你當永生是啥?大白菜咩?

曾靜夫人卻根本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麽,聽著熟悉的聲音,心都顫了起來,下意識向前兩步,覺得她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

她毫不猶豫抓住桑桑的衣袖,然後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裏,顫著聲音哭道:“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麽了?”

桑桑蹙眉,有些不悅。

寧缺看著她想道,如果你來到人間是一場修行,那麽此時春風離亭裏的擁抱和哭泣,便是你無法避開的歷練。

桑桑知道他在想什麽——不是說猜到或者算到,而是真的知道他在想什麽——她聽到他的聲音,於是她安靜下來。

她靜靜讓曾靜夫人抱著,任由對方滾燙的淚水打濕自己的繁花青衣,臉上始終沒有什麽表情,不知可有體會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