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亦病(下)(第2/2頁)

桑桑說道:“那是因為他們相信衛光明的話。”

寧缺說道:“但這種相信,難道不珍貴嗎?”

桑桑沉默不語。

寧缺說道:“你說歧山大師救你只是為了挽救眾生,而你不在眾生之中,所以他不是真的愛你,那麽光明神殿裏的人呢?你的老師衛光明呢?他們只是愛你,不知道你是昊天的時候,他們就愛你,知道你是昊天的時候,同樣愛你,他們沒有條件的愛著你,那麽你為何不能給予他們相同的愛?”

桑桑說道:“所以我應該愛世人?”

寧缺說道:“西陵神殿第一篇裏說過:神愛世人。”

桑桑說道:“我不愛了。”

寧缺說道:“因為太累?”

桑桑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的笑話,經常沒有任何邏輯。”

寧缺說道:“那不然為何不愛?”

桑桑說道:“我為何要愛世人?”

寧缺想了想,發現這確實是個問題。

無論是哪個世界,所有問題都害怕一直追問,就比如人類一直念念不忘的愛字,一旦追問,哪裏就一定會有回響?

是啊,為什麽一定要愛呢?母親為什麽愛自己的子女?女人為什麽要愛自己的男人?子民為什麽要愛自己的國家?

哪怕看似沒有任何條件的愛,往最深處去看,最終也只能得到一個冰冷、冷的連呼吸都困難的答案吧。

寧缺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正如大河國的時候,他和她沒有解釋清楚愛情,那麽現在,他也無法給她解釋什麽是愛。

就在這時,春雨裏的長街那頭,緩緩行來一座神輦。神輦周圍的幔紗是深紅色的,被雨水打濕後,仿佛在淌血,顯得格外肅殺。

裁決神座,再次降臨人間之國土。

寧缺沒有意外,在南海畔的時候,他已經隱約猜到西陵神殿騎兵的主事者是誰,這一天一夜的血腥清洗,則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做出如此重要決斷、並且有能力實施,西陵神殿只有寥寥數人,而直接統轄神殿騎兵的她,最有可能。

“我不想見這些人。”

桑桑轉身走進房間,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

……

“齊國三郡,對光明不敬的人都死了。”

葉紅魚說道:“神殿的正式誥令應該會在近日發往諸國,裁決神殿已經提前出動,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場清洗便會結束。”

寧缺看著她,微微皺眉,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葉紅魚摘下神冕,看著他說道:“我要見昊天。”

此時的場景,真的很像數年前的那個秋天。

寧缺像當時一樣,伸手想要把她手中的神冕接過來。

葉紅魚沒有給他。

寧缺說道:“這麽快就生分了?想當年你還……”

葉紅魚說道:“不要油嘴滑舌,我不是莫山山那個癡人,不想和昊天搶男人。”

寧缺嘖嘖說道:“你這難道就不是油嘴滑舌?”

葉紅魚撣掉黑發上沾著的雨珠,說道:“少說廢話,趕緊帶路。”

寧缺不悅說道:“明知道我是昊天的男人,也不知道尊重些。”

葉紅魚把神冕隨便扔到桌上,說道:“一個吃軟飯的,怎麽讓人尊重?”

寧缺大怒說道:“你再說一遍!”

葉紅魚把微濕的黑發紮緊,說道:“你就是個吃軟飯的。”

寧缺忽然明白了陳皮皮以前的感受。

他惱火說道:“能吃昊天的軟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葉紅魚說道:“吃軟飯,本來就挺不容易。”

兩個人說的不容易明顯不是一種感情色彩,寧缺很是窘迫,沒辦法再繼續這個話題,說道:“她不想見神殿的人。”

葉紅魚想了想,說道:“也好,我也不想對她下跪。”

寧缺說道:“看來你的信仰並不像你以前說的那樣堅定。”

葉紅魚沉默片刻,忽然問道:“信仰和仇恨,哪個更重要?”

寧缺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想著在長安城的復仇,想著雪湖殺人,他說道:“如果是我,自然是報仇更重要。”

“當然,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沒有什麽信仰。”

他看著葉紅魚,神情凝重說道:“至於你該如何選擇,我無法給出具體的建議,我只想說,怎麽做能讓你高興,你就去做吧。”

葉紅魚想了想,說道:“這就是從本心出發的道理?”

寧缺說道:“不錯,本能和本心,總是最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