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不在眾生之中(第2/2頁)

桑桑背著雙手,靜靜看著天空。

那裏曾經有佛祖慈悲平靜的面容,但現在什麽都沒有,只有雨絲。

但她依然靜靜看著那處,仿佛看著佛祖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寧缺有些不安,問道:“在看什麽呢?”

桑桑看著雨空裏虛無的佛祖面容,說道:“我見過他。”

寧缺心想,佛祖是無數輪回裏的至強者之一,你既是昊天,自然對他會留下相對深刻的印象,就像你曾經見過老師那樣。

桑桑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說道:“不,我見過他。”

寧缺有些不解,說道:“佛祖在世時,你自然見過他。”

桑桑說道:“不,佛陀在世時,一直不敢讓我看見。”

寧缺微微皺眉,問道:“那你何時見過他?”

桑桑說道:“就在先前那一刻。”

寧缺沉默很長時間,說道:“在你見到這座殘破佛像時?”

桑桑說道:“在我擡頭看他之前,便看見了他。”

寧缺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從這句話裏隱約推斷出一個很震撼的事實:“你是說……佛祖並沒有真的涅槃?他依然活著?”

桑桑說道:“他已經死去,但還活著。”

寧缺覺得這話說的太深奧了。

桑桑收回目光,看著他說道:“或者說,他同時活著,並且死去。”

寧缺望向殘缺的佛祖石像,看著雨空裏什麽都沒有的那處。

大黑傘因為他的動作向後傾斜,雨絲落在他的臉上,有些微濕微涼,他仿佛看到佛祖正在雨中微笑,慈悲的面容上滿是淚水。

他說道:“我還是不懂。”

桑桑向佛像蓮座後方走去,說道:“就是你說過的那只貓。”

寧缺想起很多年前在岷山的時候,有個夜晚實在太無聊,她又鬧著不肯睡覺,於是他給她講了個很可怕的故事。

那個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姓薛的貓。

對於他來說,又生又死的貓只不過是有些費解,但對一個三歲多的小丫頭來說,聽不明白之余,自然覺得很可怕。

寧缺看著雨空裏那座並不存在的佛像,忽然也害怕起來。

……

……

這場春雨出乎意料地變大了,山道上積水,變得濕滑難行,寧缺帶著桑桑走進後山那座洞廬,暫作歇息。

“這場雨來的正是時候。”

寧缺收起大黑傘,坐到石桌旁的蒲團上,看著頭頂被雨水擊打的啪啪作響的山藤,說道:“我本就打算帶你來這裏看看。”

洞廬是歧山大師的居所,他和桑桑曾經在這裏下過一盤棋,用的是佛祖的棋盤,落下的是一顆黑子,局中有無數劫。

“你帶我來爛柯寺究竟想做什麽?”桑桑問道。

寧缺說道:“我想帶你看這舊寺,解些心事。”

桑桑坐到桌前,說道:“繼續。”

寧缺說道:“在南海畔,你有所感慨,那令我很緊張,因為我無法想象,如果你對整個人類失望以至憤怒,這局面該如何收拾。”

桑桑說道:“人類需要我的時候,奉我如神,不需要我的時候,棄我如草,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你會有怎樣的情緒反應?”

“不知道,因為我畢竟不是昊天,我沒有承受過人間無數億年的香火,自然也無法體會那種被背叛的憤怒。”

寧缺說道:“我想告訴你的是,人類並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冷漠無情,你在世間依然擁有無數虔誠的信徒。”

桑桑說道:“那是因為信我,對那些人類有好處。”

寧缺說道:“不是所有人類都只從利益角度出發,我們還會被很多別的事情所影響,我們不是天性本惡,我們對自己以及生活的世界,其實始終還是保留著一份善意,我帶你來爛柯寺,便是想你能看到那份善意。”

桑桑說道:“你想我看到的善意是什麽?”

寧缺說道:“歧山大師,便是人類最簡單又最幹凈的那縷善意。”

歧山大師,乃是佛宗最德高望重的大德,以畢生修為在滔滔洪水裏換得百姓安康,他曾收留蓮生,也想治好桑桑。

在德行方面,大師是最無可挑剔之人,對於當年的寧缺和桑桑來說,他是位慈愛的師長,無論佛法還是別的方面。

桑桑承認寧缺的看法,但她不同意寧缺的說法。

“歧山本善,但他善意的出發點,依然是人類的利益,無論是收留蓮生,還是想用佛祖棋盤助冥王之女避世,都是如此。”

寧缺說道:“這豈不正是大善?”

桑桑靜靜看著峰頂,說道:“佛陀要普度眾生,佛家弟子精勵修行皆如此,但我並不在眾生之中,佛法如何度我?”

……

……

(這是個好故事,再次重申,雖然我寫的可能不是很好,但在我心裏,將夜現在應該過八十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