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一些小事

提筆呼風、揮袖集雲、於天上抓把烏雲便是大潑墨——書聖在這場戰鬥裏展現出的符道境界和手段,遠遠超出了普通修行者能夠想象的範圍,便是寧缺也不得不震撼贊嘆,確實是世間最巔峰的人物。

對桑桑來說,如此依然不入她眼,只覺得此人集雲的手段有些可喜,這還主要是因為她喜歡,而且她認為這雲有些臟。

王書聖看到桑桑高大的身影,心神劇震,臉色變得格外蒼白,然後老淚縱橫流下,把前襟上的血點盡數沖淡。

他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知曉昊天來到人間之後,心神盡在其中,誰能想到,昊天便這樣突然地出現在他的身前。

寧缺為何能夠逃離桃山,為何先前能夠無視大潑墨,在這一瞬間都有了答案,他甚至明白了更多的一些東西。

他站在了昊天的對立面,焉有不敗之理?敗才是天理,他的心神撼動再亂,雪山氣海不穩,噗的一聲再次噴出鮮血。

桑桑站在他身前,沒有理會他的心神變化,背著雙手靜靜看著滿是墨雲的天空,隨著她的眼光落下,先前寧缺在雲層裏斬出的刀縫,瞬間擴大向著天地四周蔓延,不過片刻時光便消失無蹤,露出了湛湛青天。

墨雲盡散、天光復落,大河國皇宮恢復清明,先前被隔絕視線的人群,直到此時才看到書聖坐在血泊裏的畫面,不由發出無數聲驚呼。

桑桑向正殿裏走去,高大厚實的殿門無風而開。大黑馬自廣場中間行來,寧缺將鐵刀歸鞘,重新系到鞍旁,跟著她向殿裏走去。

正殿裏的百余名侍衛,毫無疑問是最英勇的大河國男人,然而看著桑桑就這樣走進殿內,卻沒有任何人敢攔。

侍衛們不知道這個青衣女子是誰,但記得先前在皇城正門處那幕幕神奇難言的畫面,知道就連書聖大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桑桑行走在幽靜的宮殿裏,腳落無聲,無數侍衛太監,把大河國君護在身後,臉色蒼白的向後退去,畫面看著有些詭異。

宮殿最深處有方台,台上高處有方精美華貴的輦座,正是大河國的皇位,她踩在鋪在地面的毛毯走到座前,很隨意地坐了上去。

人間的事情很難令她生出興趣,只不過因為今天這件事情與寧缺有關,所以她才會走進皇宮,她對大河國君的位置更沒有任何興趣,此時她之所以會坐在那方輦座上,原因很簡單——這是殿內最高也是最中間的位置,身為昊天,理所應當便要坐在這個位置上。

對於殿內的大河國人來說,這件事情則絕對沒有那麽簡單,他們不知道這個青衣女子在想什麽,只知道她搶了大河國的皇位!

這是謀逆,這是對大河國君民的最大侮辱,是怎樣都不能原諒的事情,然而殿內的人們臉色蒼白,依然什麽都不敢做,顯得那樣的痛苦。

寧缺牽著大黑馬走到禦輦的下方,擡頭看著她問道:“坐那兒幹嘛?”

桑桑輕拂衣袖,繁花盛花於輦間,平靜說道:“我喜歡。”

寧缺有些無奈,望向人群,問道:“敢問哪位是國君大人?”

大河國君終究是一國之君,他伸手分開身前的太監和侍衛,看著寧缺說道:“十三先生,你闖宮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寧缺看著國君說道:“國君多慮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

大河國君看著他的神情,總覺得像是看見一只正在玩弄將死老鼠的野貓,慘淡一笑說道:“難道你不顧兩國情誼,非要殺死朕不成?”

寧缺搖頭,說道:“國君真的多慮了。”

大河國君臉色蒼白,看著坐在禦輦裏的那女子,悲痛說道:“你們連朕的皇位都搶了,難道還要我當成什麽都沒有發生?”

桑桑覺得寧缺果然虛偽到了極點,都已經在對方的皇宮裏打成這樣,把對方欺負成這樣,事到臨頭居然不好意思開口。

她已經看遍了這座皇宮裏的花樹,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東西,於是不想再耽擱更多時間,看著國君說道:“取消婚約。”

對於這個答案,殿裏的大河國君民不覺意外,寧缺不顧大唐與大河世代交好,闖宮傷人,為的自然是這場婚事,只是他們不明白禦輦上那個女子是誰,為什麽她要幫寧缺來做這件事情,而且看情形她說話要比寧缺更管用。

面對著難以想象的實力差距,勇氣沒有太多意義,但取消婚約這種事情,對於男人來說是最羞辱的兩件事情之一,寧缺能夠承受其中一種,不代表別的男人能夠像他一樣承受另一種。

更何況那個男人還是一國之君。

大河國君說道:“若悔婚約,教我如何取信於大河子民?”

桑桑覺得這個問題很簡單,人類想問題往往太復雜,有些不耐,說道:“既然婚約說的是她嫁給國君,你不當不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