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同赴深淵(第2/2頁)

應該有事物重重地墜落到了深淵的地面上。

霧底傳來的恐怖撞擊力量,升騰而上,把山崖間的雲霧再次撕碎,甚至就連附著各種道門陣法的絕壁,都崩裂出很多裂口。

掌教等人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如此恐怖的撞擊,還能有人活下來嗎?當然昊天應無恙,然而她怎麽從深淵裏回來?

半成廢墟的光明神殿某個角落裏,忽然響起一道急促焦慮的馬嘶,蹄聲如暴雨般響起,大黑馬撞翻幾名黑衣執事,向山下狂奔而去。

……

……

深淵裏滿是霧瘴,再熾烈的陽光,也很難落到地面上。

寧缺睜開眼睛,看著灰濛濛的天空,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天啟九年的渭城,那一年渭城迎來了最暴烈的一場沙塵。

他的腦袋有些暈眩,用了很長時間才清醒過來,明白了自己這時候應該是在桃山後麓的深淵裏,然後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坑中。

從峰頂跳落,自然會在地面砸出一個深坑,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自己還沒有死,如果說是桑桑讓自己活著,那麽她在哪裏?

深淵底部的樹木與外界的樹木不同,很明顯根系要比枝葉發達很多,能夠看到的大多數都是藤木,樹葉細小而稀疏,只是這裏大概從來沒有人來過,無數年的落葉積在一起腐爛,依然墊上了厚厚的一層。

寧缺沒有完全從撞擊帶來的暈眩感裏清醒,覺得躺在綿軟的腐葉上很是舒服,完全不想站起來,甚至想永遠地這樣躺下去。

便在這時,桑桑的聲音在霧裏響起。

“你準備這樣躺到什麽時候去?”

她的聲音依然那樣冷漠,那樣無情,那樣莊嚴,說的內容,卻已經漸漸有了人間的味道,寧缺聽著她的聲音在霧中響起,卻又像是在自己的耳邊響起,不免有些感慨,遠在天涯卻近在耳邊,果然不愧是昊天。

“起來。”

桑桑的聲音再次響起,情緒愈發冷淡。

寧缺神情微變,因為這一次他終於聽清楚,她的聲音確實是在耳邊響起,他忍著痛轉身望去,才發現原來她就在自己的身下。

霧林裏的地面上出現了個非常大的坑,坑底滿是腐葉。

桑桑躺在腐葉之間,她的身軀本就高胖,在腐葉霧氣間如大地一般,寧缺被她抱在懷裏,看上去就像是個孩子。

寧缺從她懷裏艱難滾到一旁,想要屈肘坐起,卻發現痛苦難當,身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一口汙黑的血水噴了出來。

桑桑起身,她的身體是完美的神軀,從那般高的地方砸中地面,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便是青衣都沒有破裂,只是沾著幾片葉子。

她伸手將散開的黑發撥至肩後,看著身旁痛苦地佝著身子,不停咳血的寧缺,神情漠然說道:“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寧缺的口鼻裏不停溢著血,看著很是淒慘,聽著她的話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說道:“我不是那猴子,真要去死,誰也別想攔我。”

桑桑的眼睛微眯,很厭憎於聽到他的回答,說道:“在我面前,即便想死,也沒那麽容易。”

說完這句話,她伸出右手落在他的身上,手指間的清光把霧瘴照明,也把寧缺的臉頰照的清楚起來。

清光漸盛,桑桑的臉色微微變白,他身上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斷掉的骨頭重組,破裂的內臟被修復。

昨夜,她在寧缺臉上留下的那道傷口,也再看不到任何痕跡,酒窩比以前似乎更深了些,盛著清光,如盛著美酒。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來,負起雙手向霧深處走去。

寧靜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站起身來,隨她而去。

他要死,她不能讓他死,或者說她不想讓他死,於是她便隨他一道離開西陵神殿,跳落雲霧,墮落深淵。

現在他們沒有那根繩子,他沒有把她捆在身上,但那根無形的繩子卻一直都在,他們依然被命運緊緊地捆在一起。

深淵底,霧氣深重,腐葉綿軟,二人前後隔著數丈的距離,沉默前行,腳踩在地面上,悄無聲息,安靜的令人心悸。

就這樣走著,周遭的風景始終沒有什麽變化,不過是枯藤老樹,霧裏偶爾有幾只昏鴉,鞋上的青苔漸濃難化。

寧缺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去哪兒?”

桑桑停下腳步,漠然說道:“以前不都是你決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