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花前月下(上)(第2/2頁)

寧缺想不明白為什麽西陵神殿會把陳皮皮關在幽閣裏,就算觀主死了,知守觀無法繼續在幕後控制西陵神殿,就算陳皮皮書院弟子的身份,讓道門無法接受,然而把陳皮皮這樣身份的人暗中囚禁,還是顯得那樣不可思議,難道神殿裏的大人物就不怕道門因此分裂?

深夜時分,寧缺再次順著桃花叢中的小徑來到崖壁前,然而今夜雲層厚實,月光無法灑落人間,絕壁下方的雲霧繚繞不散,想著昨夜承受的千萬刀割切的痛苦和霧絲裏的怨毒意味,他根本不敢下去。

隨後的幾個夜晚同樣如此,他沒有辦法見到陳皮皮。

此後的時間,寧缺用浩然氣修復在絕壁上受的內傷,翻出無數舊年典籍閱讀,試圖找到可行的方法,然後開始夜夜觀月。

那道狹小的石窗既然光能進,那麽畫面也能進,他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和陳皮皮在絕壁間不停上演啞劇,於是他開始寫信。

蘸墨細毫在雪白的紙上留下清楚而漂亮的筆跡,寧缺坐在案後不停寫著,把書院的計劃和自己的想法不漏絲毫地寫了上去,在信的最後還說了些後山閑事,並且問他幽閣裏的飯菜難道真的如此好吃?

……

……

天諭院前方的園林中,隆慶和花癡陸晨迦也在看月亮。

陸晨迦還是那樣的美麗,如一朵清麗的花,只是花瓣上不知何時染了些水漬,顯得有些清冷,不復往年的嬌美。

隆慶的臉上戴著銀色的面具,如今再也沒有人能夠看到面具下那張臉,曾經令世間無數少女癡迷的絕美容顏,早已只剩下回憶。

“盛夏時節開始吃紅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形成的習慣,聽說這種習慣在神殿已經維系了千年時間,習慣果然很強大。”

隆慶看著手裏的半根紅薯,露在銀色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揚起,平靜說道:“只是我沒有想到,形成新的習慣原來也這般簡單。”

陸晨迦看著他唇下的那道傷痕,神色微黯想著習慣失敗並不可怕,忘了曾經的習慣更令人神傷,當年在花前星下你我可曾如此生疏?

伐唐之戰結束,隆慶回到了西陵神殿,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他本是裁決神殿的司座大人,但如今坐在墨玉神座上的人是葉紅魚,怎麽可能讓他重回裁決神殿?而且他曾經被判罰過叛教大罪,雖然憑借觀主一句話便洗去了罪名,然而隨著觀主在長安城的慘敗,神殿裏很多人望向他的眼光變得重新復雜起來。

西陵神殿在這場戰爭中受損嚴重,他身為知命上境的強者,本應該受到更多尊重,以他在道門裏的輩份資歷和境界,就算有葉紅魚和那些過往罪名,也無法影響到他的地位,甚至他直接接任天諭大神官,相信都沒有誰能提出反對意見。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長安城南遇到了那場黑風,他的傲然境界被風中的那些刀意砍的零碎慘淡,回到神殿依然重傷難愈。

誰都不相信他還能像上次被寧缺射廢後那樣,從絕望的深淵裏再次爬起,重回巔峰。正如陸晨迦想的那樣,失敗並不可怕,然而屢戰屢敗,甚至敗成了習慣,道心再堅毅,又如何能夠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

如果不是燕國新任皇帝崇明向神殿輸送了大量利益,並且堅定地表明支持他的態度,如果不是他還遙控著東荒上的數萬精銳騎兵,不要說天諭大神官,他甚至有可能連天諭院供奉這個閑職都無法保住。

“我說的新習慣的不是習慣敗給寧缺,是說包括神殿在內的所有人,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便習慣了頭頂的這輪月亮。”

隆慶望向夜穹裏那輪掙出厚雲的月亮,說道:“數十年都沒有開過的桃花,今年忽然重新開放,盛放至今仍不凋謝,這樣神奇的事情居然也被人們習慣了,從來沒有人看著滿山桃花問一句為什麽。”

他的目光落在峰頂的光明神殿上,說道:“我想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