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歸來(中)(第2/2頁)

木柚把手裏的繡帕擰成了一朵花,低聲分辯道:“是他先喜歡的我。”

寧缺說道:“老師都不在了,誰還敢來管這事?”

木柚小心翼翼說道:“就算老師還在,也不會不同意吧?”

寧缺看著夜空裏那輪皎潔的明月,不知怎的便覺得有些惱火,說道:“那個老不修的家夥,誰知道會弄出什麽扯犢子樣的事兒來?”

“什麽是扯犢子?”

“就是……拉小牛崽子。”

“老師為什麽會做這種事情?”

“因為……他和老黃牛親。”

“小師弟,你又在說胡話。”

“總之就是說老師很不靠譜的意思。”

“嗯,老師做事情確實向來都不怎麽靠譜。”

木柚看著山巒間的明月,微微一笑。

然後她轉向寧缺,行禮說道:“小師弟,多謝。”

寧缺帶著兩名少年進書院拜師,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但讓二師兄來負責處理這件事情,自然是存著讓師兄分神的想法。

她謝的便是這件事。

寧缺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

……

……

後山很大,所有人都有自已單獨的小院,而且不是山景便是湖景,便是唐小棠也不例外,宋謙和八師兄成天在松下弈棋,讀書人常年在藏書洞裏起居,他們的小院基本上就沒有人住,也就那般空著。

以往因為桑桑的緣故,寧缺是書院後山唯一的走讀學生,基本上都住在老筆齋或雁鳴湖,只偶爾會在山間留宿,但房子始終留著的。

夜色深重霧氣濃,他撐著拐杖,沿著山道慢慢向自已的小院走去。

桑桑不在長安城,雁鳴湖的宅院被他斬成廢墟,老筆齋的院墻也被斬成了兩斷,他沒有回長安城的理由,以後大概便會以此間為家了。

他的小院離鏡湖不遠,便在北宮、西門二位師兄平日裏奏琴演曲那方密林的後方,很是偏僻清幽,月光灑落在屋檐上,更添寒意。

有人在等他。

唐小棠靠著泥墻,低著頭,看著舊舊的小皮靴,不時踢一下墻。

寧缺看著她清麗的容顏,眉間那抹淡淡的哀愁,說道:“想問什麽就問吧。”

唐小棠擡起頭來,看著他問道:“桑桑真的死了?”

她是桑桑的好朋友,桑桑的好朋友很少。

想到這個事實,寧缺忽然覺得身體某個地方有些痛。

“回來之後沒有幾個人會在我面前提起桑桑,有些人大概是覺得不方便提,比如師兄和師姐們,更多的人則是根本已經忘記了她。”

不等唐小棠說話,他繼續說道:“是的,桑桑死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敘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但越是如此,越令人傷感。

唐小棠說道:“她真的是昊天的女兒。”

寧缺沉默片刻,說道:“或者說,她就是昊天。”

他想起昊天在驚神陣裏留下的那些痕跡,桑桑在長安裏走過的痕跡,那些被他斬斷的舊居和過往,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把昊天養大,還把她給睡了,有沒有覺得我是一個很傳奇的人?”

唐小棠忽然覺得他很可憐,但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

因為她現在也是一個很可憐的人。

寧缺看著她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皮皮背著觀主離開了長安,應該是回知守觀,我想告訴你的事,我欠他很多人情,我還欠他人命,所以將來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我會拼命去做。”

唐小棠聽懂了他的意思,說道:“……小師叔,多謝。”

二人在淒冷的月光下擁抱,給予彼此溫暖和勇氣,然後告別。

……

……

寧缺曾經以為自已什麽都不欠,只是這個世界虧欠自已,直到他去了渭城,來到長安,進了書院,才發現自已欠的越來越多。

他欠陳皮皮命,欠莫山山情。

莫山山沒有接受大師兄的邀請來書院居住,還是住在長安城的禮賓館裏。

她自大河國千裏迢迢而來,破派而出,為的是書院以及朱墻白雪。

寧缺不知道該怎樣面對。

有情人,最終不知會如何。

不是所有的男女,都會像二師兄和七師姐。

就像他也曾經有過妻子,現在卻是一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他想,睡一覺大概這些事情便會都過去,卻怎樣都睡不著。

他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白月光。

那年離開渭城的時候,星光也是這般的寒冷白淡,如霜。

觀主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忽然變得很痛,心也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