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斬過往

長安城這座大陣,與世間別的陣法都不同,與天地相通,縱使受到再嚴重看似不可逆的損害,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便能自行修復。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書院想要把天下無敵的觀主困死在長安城裏,觀主入長安的目的也非常清楚,他就是要毀了這座城。

想要毀掉長安城,觀主只能走一條路。

他只能沿著道門在驚神陣裏撕開的那道縫隙,明面上順著朱雀大道,實際上踏著驚神陣裏的那些黯淡處,直入皇宮入小樓。

然而這條路上出現了無數道刀痕,驚神陣調動長安城裏的天地元氣磅礴而出,依自然之力而循,把他不停從無距境界裏逼將出來。

那些刀痕是文字,告訴觀主此路不通。

從坊市到偏巷,風雪如怒,觀主的心意如身上的青衫一般漸趨寒冷,確認在解決掉攔在路前的這些神符之前,無法進入皇宮。

要解決眼前的困局,有一個最直接最簡單的方法,那就是殺死施出神符的寧缺,於是觀主禦風而去,向雁鳴湖而去。

……

……

大師兄感知到那抹青衣在窄巷之間飄拂不安,時隱時現,以無距境界前行,知道他要去哪裏,心情變得像傷後的腳步一樣沉重。

在如此小的區域內施出無距境界,就像是在針眼裏繡花,在一粒沙的世界裏飛翔,即便他沒有受傷,也無法再次追上觀主。

即便如此,他依然要追,因為他不可能讓小師弟一個人面對觀主,所以他一腳踩在積雪上,留下一窪血水,棉襖顫抖起來——然而他沒能進入無距境界,因為余簾的手再次落在他的腰間,抓住了他的衣帶。

“觀主要去殺小師弟。”

大師兄看著她的眼睛。

“是的,這是他現在必須做的事情。”

余簾平靜回答道,沒有別的任何表示。

……

……

觀主出現在雁鳴湖畔的雪橋上。

此間已經離開朱雀大道頗遠,驚神陣威力恐怖,風雪看似尋常,實際上蘊藏著無窮威力,根本沒有一片平靜的天地元氣層流。

沒有人能在這種環境下進入無距。

觀主走下雪橋,穿過冬葦,步行至雪湖南岸的雁鳴山,於積雪裏尋徑登山,來到崖畔,然而卻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雪地上有很多雜亂的痕跡,腳印和坐痕,最多的還是潦草的筆跡,有的字是用手指寫的,有的字是用枯樹枝寫的。

觀主看著雪地上的那些字跡,明白了昨天夜裏這裏發生了什麽。只是昨夜寫下這些字,然後悟出那個字的寧缺,現在去了哪裏?

他望向湖面,看著湖面上那兩道清晰的腳印,那枝被刀斬破的殘荷,那枝被斬斷的柳枝,那盆被斬碎的臘梅,眉頭緩緩挑起。

他的視野與識海裏,都不再有寧缺的蹤跡,這是違反常理的事情,因為那個小子就算有驚神陣的幫助,也不可能完全避開昊天的眼光。

有人在幫助他隱藏氣息。

大概便是雪湖上的另一道腳印的主人。

……

……

幾顆渾圓的小石頭落在了街面上,把積雪砸出坑洞,骨碌碌一路前行,撞到街畔的石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才緩緩停下。

那些石頭只有指甲大小,一個鹿皮袋子裏便能盛放很多,如果節省些去灑,或許可以鋪滿整座長安城,當然這是誇張的形容。

淡渺的氣息從那些小石頭上溢散而出,與街道周遭的瓦檐石磨合為一體,頓時產生了魔宗山門前那座塊壘大陣的感覺。

只是那些石頭很圓,沒有什麽棱角,與塊壘陣意有些很有趣的區別,並不一味充天塞地,而是很柔和地遮掩著一切。

寧缺和莫山山從這些小石頭裏走過。

他們已經離開雁鳴湖,經過關著門的包子鋪,來到了南城。

“只怕創出塊壘陣的那位光明大神官,都沒有想到,千年之後有位符道天才少女,竟能另出機杼,把塊壘改造成這等模樣。”

寧缺笑著說道。

莫山山的臉上沒有什麽笑意,只有憂慮:“接下來怎麽辦?”

寧缺說道:“現在的局勢看似復雜,其實很簡單,以觀主的智慧,只怕早已經想明白了破局的方法,他現在已經來殺我了。”

莫山山說道:“觀主也可以退出長安城。”

寧缺說道:“我們書院不想他完好無損地退出去,一個天下無敵的強者在長安城外,代表著書院和大唐的失敗,幸運或者說不幸,觀主自已也不想就此退出長安城,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也是最好的機會。”

莫山山望著不時踢出棉裙下擺的鞋尖,欲言又止。

寧缺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大師兄自然是想來救我的,但三師姐斷然不會讓他過來,因為那沒有任何意義。”

莫山山擡頭望向他,有些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