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故事新編(上)

“請您幫助我。”

“我為什麽要幫助殿下?”

“因為我是唐人。”

“六皇子也是唐人。”

“但他母親不是唐人。”

“我大唐開明包容,向來不在乎這些事情。”

“請您相信我。”

“我為什麽要相信殿下?”

“因為您不相信皇後娘娘。”

……

……

李漁看著遺詔上熟悉的字跡,忽然很悲傷。

那是父皇的筆跡,就如同傳聞裏那樣,無論他怎樣愛書法,怎樣勤勉地練書法,都沒辦法把自已的字練的好看一些。

不過從一絲不苟的筆跡裏,可以看出,父皇在寫這些字的時候,心情很平靜很篤定,沒有任何猶豫和掙紮。

李漁捧著遺詔的手微微顫抖,手指用力,似要陷進黃色的布帛裏,顫抖從小臂傳到肩頭,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感到了極度的失望與悲傷,然後開始憤怒,不止因為遺詔上寫的內容,更因為遺詔上父皇的筆跡是那樣的穩定。

“為什麽會是這樣?”

她低聲說道。

然後她又重復了一遍,聲音裏滿是委屈與不甘。

“為什麽會是這樣!”

她的聲音比先前大了些,但依然無法傳出道殿,無法穿透殿外的夜雨,被人們聽見,甚至還不如她牙齒撞擊的聲音更響。

李青山說道:“這是陛下禦駕親征之前才寫的,既然留下遺詔,說明他也隱約察覺到了天意的指向,不過你也應該看出來了,他很久以前便定了心意。”

李漁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擡起頭來,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著病榻上的李青山,顫聲說道:“遺詔能改嗎?”

李青山微微耷拉著眼皮,說道:“一般不能。”

李漁的眼睛裏生出一道亮光,問道:“何為不一般?”

李青山看了她一眼,說道:“國將不寧之時。”

李漁問道:“誰能改?”

李青山說道:“我能。”

大唐皇帝陛下的遺詔,自然無法輕易地偽造,上面有禦璽,有復雜的徽記,最關鍵的是,遺詔上還有獨一無二的天地氣息烙印。

那份烙印一部分來自皇族的血脈,一部分來自遺詔見證人。

皇帝陛下離開長安之前,在南門觀裏書寫遺詔時,在旁見證的是他最信任的國師李青山以及禦弟黃楊大師。

而禦璽,此時便在皇宮裏,在奉旨監國的李漁榻上。

李漁看著李青山蒼老瘦削的臉頰,聲音微顫問道:“您要什麽?”

李青山看著身前衣裙微濕的美麗女子,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那個跟在母親身邊撒嬌的小姑娘,臉上露出一絲懷念的微笑。

然後他平靜說道:“我要大唐千秋萬代,我要昊天道南門發揚光大,我要唐人生活無憂,殿下,您能承諾我嗎?”

……

……

李漁離開了南門觀。

相信不久之後,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便會穿過暴雨,進入長安城各座王公大臣的府邸,明日本不是大朝會之期,但必然會有一場大朝會。

雨中的南門依舊寂清,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油燈如豆,只能照亮道殿角落,卻照不到更多的地方。

何明池跪在油燈前,半個身體都在陰影裏。

李青山躺在病榻上,靜靜看著頭頂,仿佛能夠看到落在道殿上的雨,眉頭緩緩蹙起,感慨嘆道:“我今日改了遺詔,違背了唐律,也違背了陛下的遺願,不知死後史書上會怎樣寫,陛下他又會怎樣看我。”

何明池沉默不語,在這種時候,他說什麽都不妥。

“但我不會後悔,因為殿下說的對,與其說我相信她和琿圓皇子,不如說我怎麽都不可能相信皇後娘娘,我怎麽可能讓魔宗聖女成為我大唐的主人?”

李青山漠然說道:“如果不是她,陛下又怎麽會英年早逝?”

何明池擡頭看了他一眼,心想朝堂街巷裏的官員和百姓,都以為皇後娘娘與國師關系親近,誰能想到真實的情況?

“這些年,長安城裏辦了太多場喪事,三朝元老,沙場老將,紛紛辭世而去,如今陛下也死了,甚至就連夫子也死了,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麽?”

李青山轉頭望向何明池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清河郡的人?”

何明池低頭應道:“我家是清河郡何族的旁支。”

李青山的眼睛微微眯起,說道:“就是當年出過一任西陵大神官的何家?”

何明池沉默片刻後說道:“是的。”

李青山看著自已最疼愛的徒弟,嘆了口氣,說道:“看來我沒有猜錯,你果然是掌教大人的人,難怪你對驚神陣那麽感興趣。”

何明池覺得自已的身體驟然間變得很冷,身體前傾,雙手扶在烏黑色木板地面,微微顫抖,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麽。

“掌教大人,這輩子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率領護教騎兵殺入長安城,把大唐重新納回西陵神殿的光輝之內,所以他比誰都想破掉驚神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