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黑夢(上)

無窮無盡的黑與寒從大黑傘注入天空,把荒原北方的天空染的漆黑一片,有如黑夜到來。無窮無盡的光與熱從神杖頂端注入天空,把荒原南方的天空染的光明無比,有如神國降臨人間。

血色神輦內,葉紅魚看著被切割成截然不同兩半的天穹,美麗的臉容上沒有任何表情,然後她擦掉額上淌落的血水,望向北面的桑桑。

桑桑是冥王的女兒,任何事情在她身上發生都可以想像,葉紅魚雖然震撼卻沒有投注更多的精神,目光最終還是落到東方數裏外的西陵神殿掌教的身上。

她的眉尖微微蹙起,因為她無法看清楚那道聖潔的光柱,究竟是從掌教大人身體裏噴出,落到天穹之上,還是從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

……

……

荒原南方數十裏外的草甸間,有數十騎正在注視著北方的天空。

銀色面具上反映著詭異而令人心悸的天空,光明與黑暗在他的眼間相遇,隆慶的眼眸顏色變得越來越灰淡,情緒變得極為復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如今的他不在乎什麽是光明什麽是黑暗,他只是嫉妒於那個撐著大黑傘的小姑娘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連帶著寧缺此時也成了世界的中心。

站在那裏的人應該是我才對,隆慶皇子如此想著,又想起兩年前逃離知守觀後,他以為自已才是冥王的兒子,於是愈發嫉妒。

……

……

賀蘭城內,大唐皇帝陛下看著天空,沉默不語,黑夜來臨預示的冥界入侵,並沒有讓這位人間最強大的君主,產生任何畏怯的情緒,相反他的眼眸被天穹上的光明與幽暗照耀的愈發清晰,顯得有些興奮。

黃楊大師站在皇帝陛下的身旁,對著天空裏的光明與黑暗合什低頭為禮,嘴唇微微翕動,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

……

書院後山,絕壁雨廊上的紫藤果正在開花,小樓的墻壁上爬滿了青藤,幽暗的崖洞裏沒有人,人都在崖畔。

大師兄帶著所有的師弟師妹,站在懸崖畔,沉默望向北方被黑暗與光明切割開的天空,雄偉的長安城籠罩在金色的光澤裏。

“我們現在應該在那裏。”二師兄說道。

大師兄說道:“就算在那裏,我們也什麽都做不了。”

二師兄說道:“但至少我們是在那裏。”

大師兄說道:“老師不同意我們在那裏,我們便只能在這裏看著。”

……

……

南晉劍閣,幽暗的山腹空洞裏一片安靜,深春染綠了山後的樹林,對崖洞裏卻沒有任何影響,草屋前的那片水潭,依然透著寒意。

劍聖柳白盤膝坐在潭邊,低著頭沒有望天,因為崖洞頂端的開口太小,縱然擡頭望雲,也只能看見一片光明。

一柄古意盈然的大劍,從潭水底部緩緩升起,和這柄劍相比,草屋架上擱著的那把柳白常用的劍,就像是稻草一般破敗。

沒有人知道劍聖柳白藏身劍閣山腹,在潭畔靜思悟道多年,除了因為心頭那抹恐懼不敢現世,他一直在煉養一把真正的劍。

那必然是人世間最強的一把劍。

……

……

天空籠罩大地,能夠被所有人看見,所以人世間所有人都看到了被光明與黑暗切割開的天穹,只不過因為視角的關系,越往南邊去,人們視線裏的光明便愈多,黑暗天空便越小,到了極南處,荒原上的黑暗天穹更是變成了地面遠處的一抹黑色,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被壓扁了的幽暗通道。

如果那條幽暗通道聯通著冥界與人間,那麽下一刻會有什麽從那條通道裏走出來?冥界的大軍還是冥王的身軀?

極南方的南海深處,潮生潮滅,巨浪撼礁,海底火山不停噴湧著巖漿,蒸發著海水,白色的霧氣籠罩著小島。

小島邊緣的黑色礁石上,站著位青衣道人,他看著遙遠北方如幽暗通道般的黑色天穹,微微揚眉說道:“日落沙明天倒開?”

說完這句話後,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說道:“還是不對。”

……

……

佛宗沒有參與到荒原聖戰之中。

正如蓮生大師當年對寧缺說的,以及後來夫子以及很多人都說過的那樣,佛宗最終悟的法子,還是閉眼不看,閉嘴不言。

因為佛祖的遺言,佛宗的僧人們嘗試著要殺死冥王之女桑桑,從極大恐怖裏拯救蒼生,然而同樣是因為佛祖傳下佛法裏的精要,當冥王之女沒有被殺死,冥界入侵無法挽回,永夜即將到來,人間將要進入末法時代的時候,佛宗僧人們不再嘗試做任何事情,而是開始躲避和隱藏。

極西荒原深處,那片巨大幽深的天坑裏,雲霧繚繞不散,無論是聖潔的光線還是幽暗的夜影,都無法穿透進雲,落在人們的身上。

無數萬名膚色黝黑的信徒奴隸,跪在天坑底部,對著天坑中央那座巨大的山峰不停叩首禱拜,臉上寫滿了虔誠與畏懼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