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黑驢,無人敢騎(第2/2頁)

寧缺有些尷尬,心想自已和大黑馬的搭配,比起當年小師叔和小黑驢的搭配來,確實無論從氣質還是實力來說,都顯得有些丟人。

黑驢嘎嘎叫喚了兩聲,輦前的八匹駿馬擡起頭來,準備離開。

就在寧缺想要說話的時候,那些停在黑色馬車上的黑色烏鴉,終於忍不住,也跟著嘎嘎叫了起來,顯得很是快活。

黑驢大怒,心想管你是冥王還是昊天化出來的破鴉,居然敢學我叫喚,實在太不恭敬,憤怒地嘎嘎再叫了兩聲。

那些黑色烏鴉,本就不是實質存在,寧缺無論用箭還是用符,都無法把它們殺死,但此時聽著黑驢叫,它們頓時覺得昏昏沉沉,驚恐地再也不敢出聲。

看著漸漸移動的破輦,寧缺跟在輦旁追了兩步,喊道:“難得見面,總得多說兩句吧,我可要算是小師叔的嫡傳弟子,浩然氣現在就我一個人會,按道理,他的遺產都是我的,你要再這樣,我可對你不客氣了。”

黑驢袒著肚皮,迎著昊天,意態閑適,根本不予理會。

無視便是最大的羞辱。

寧缺愈發窘迫,說道:“那以後怎麽找你?”

黑驢依然還是沒有反應。

寧缺又道:“難道你不想回書院看看?夫子還活著,老黃牛也還活著,大師兄和二師兄現在可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他們應該都很想你。”

黑驢微顯猶豫,轉頭望向寧缺,沉默片刻後咧唇,露出滿口白牙,就像是在笑一般,然後厲聲一喚,縮回左前腿,用右前腿指向北方。

正在草甸上休息的野馬群,聽著驢叫,毫不猶豫地擡起頭來,舍棄掉十余天來吃到的第一口嫩草,集結成群,開始奔跑。

一時間,煙塵大作,蹄聲如雷,無數匹野馬,覆蓋了整片荒原,開始高速移動,竟是沒有任何混亂,顯得極有紀律,竟如軍隊一般。

先前寧缺看黑驢收一蹄伸一蹄的模樣,覺得很是滑稽可笑,此時再看著萬馬奔騰的震撼人心的畫面,忽然覺得黑驢就像是一個威嚴不可侵犯的名將,正伸出右手,替麾下的千軍萬馬指引征伐的目標。

野馬群奔騰而去,煙塵漸漸落下,寧缺站在草甸上,看著遠方天穹下漫山遍野的黑點,看著其間若隱若現的那道破輦,沉默無語。

過了很久之後,他自言自語說道:“以後再也不吃驢肉火燒了。”

寧缺隱約想明白,黑驢便是野馬群的首領,這些年來帶領著無數萬匹駿馬,穿行在沼澤的兩端,以及北部的寒原,追逐水草而居。

任何牧民不能去,騎兵不能抵的地方,便是他們的自由世界,牧民傳說中的實道,或許便這幾十年間,野馬群生生在水草叢生的泥塘裏裏踩踏而成的。

至於先前他與葉紅魚一場血戰,正在要分出生死,而且極有可能是自已去死的時候,黑驢帶著野馬群恰好通過那處……世間沒有這麽巧和幸運的事情,那自然是黑驢想要救自已,並且帶著自已離開沼澤。

“只是為什麽是八匹馬拖輦?這有什麽講究?”

他看著遠處如陰影般移動的野馬群,下意識裏問道。

桑桑把小臉擱在車窗間,望著遠處掀起沖天煙塵的馬群,說道:“是不是小師叔當年和夫子喝酒行令的時候,最喜歡出八匹馬?”

“也許吧?”

寧缺走上馬車,再次回頭望向越來越遠的野馬群,心想小師叔一生都在追尋自由,黑驢現在過的便是這種生活,自已又何必打擾它替它感傷?

……

……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如今方進春時,青草初生並不高,當風吹過時,青草微微低伏便會瞬間彈起,而草枝站立的時候,也沒有辦法擋住如雲般散在草甸間的羊群。

黑色馬車離開月輪,穿越泥塘沼澤,終於來到了金帳王庭所在的荒原上。

金帳王庭是一個被中原諸國都快要遺忘的國度,除了唐人。

寧缺在渭城從軍,隸屬於大唐北方邊軍,在梳碧湖打柴多年,對金帳王庭,對這片荒原,自然熟悉到了極點。

黑色馬車都沉默地在人煙稀少的草甸間穿行。

像朵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