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變的人與事(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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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生死還有老病,對於朝廷官員來說,老病便是他們告退的最好理由,雖然那往往並不是真實的理由。

天啟十七年初春,文淵閣大學士曾靜,忽然稱病辭官,其時距離王侍臣老學士病逝後他接任還沒有到一個月的時間,皇後娘娘再斷一臂。

從此曾靜大學士夫婦便閉府不出,有消息說,大學士退後一身輕松,與妻子整日介在府中後園裏養花鋤草為樂,日子過的很是閑適。

曾靜大學士放下手中的花鋤,覺得有些煩熱,剛把衣襟敞開一些,被微寒的秋風一激,便忍不住咳嗽起來。

曾靜夫人趕緊扶著他去亭中坐下,端出熱茶。曾靜看著妻子憔悴的容顏,忍不住輕聲一嘆,想要勸解兩句,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靜園秋亭人跡稀,夫婦二人在亭下飲茶暫歇,對坐無言,曾靜夫人忽然流下淚來,顫聲說道:“我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兒,怎麽可能是冥王的女兒。”

聽著此言,曾靜臉上的皺紋仿佛都深了幾分,沉默不語。

他們是桑桑的親生父母,所以書院沒有隱瞞他們爛柯寺毀滅的真相。

事實上,關於桑桑是冥王女兒的傳聞,早已在唐境之外的國度裏傳開,便是如今長安城裏,也已經暗中有人在議論,曾靜辭去文淵閣大學士一職,自然與此事有關,只不過暫時還沒有任何人敢把這件事情挑明。

曾靜夫人拭去眼角的淚水,稍微平靜了一下心神,看著他說道:“那人還在前廳,你真不要見見?”

曾靜沉吟片刻後,面色微肅說道:“既然從清河郡來長安,想必見不到我不會甘心,也罷,那便去見見,倒要看看他們又有什麽汙糟念頭。”

……

……

在學士府前廳飲茶待候的中年文士,姓崔名秀,乃是清河郡崔閥裏的得力人物,此人與曾靜卻還有另一層很復雜的關系。

曾靜看著這名文士,想著當年的那些事情,忍不住微微蹙眉,說道:“崔閥向來不願入長安,明美兄千裏迢迢而來,究竟所為何事?”

崔秀微微挑眉,有些不悅說道:“多年不見,難道連內兄二字都不願出口?”

曾靜說道:“我與令妹十六年前便已和離,內兄二字真不知從何提起。”

崔秀強斂怒意,神情漠然說道:“既然你問我來意,我便與你明說,家妹回清河之後一直未曾改嫁,一直很是思念你,老太爺想問問你的意思。”

曾靜眉頭蹙的更深,說道:“什麽意思?”

崔秀說道:“我崔氏願不計前嫌,送家妹回府與你重續前緣。”

曾靜微怒說道:“當年我中了皇榜,便被你崔家唆使禦史搶去成親,我承認我當年貪圖清河大姓的名聲,而且也確實想與令妹白頭諧老,然而卻不知崔閥小姐的脾氣竟是那般驕橫狠辣,我納妾固然有的我錯處,但她卻意圖謀害我那可憐的女兒,這如何能忍?前緣盡是前怨,哪裏有重續的可能!”

崔秀乃是清河郡大姓裏的重要人物,即便來到長安,也是登相府會公侯的大人物,哪裏受過這等羞辱,大怒斥道:“妹妹當年便看出你和那個賤婢生的女兒乃是妖邪,所以才要處死她,你不念她的情義,居然還這般說話!你不要以為什麽事情都能隱瞞一輩子,不錯,現在你那女兒是冥王之女的消息還封鎖著,但西陵已經傳來消息,神殿已經準備除去她的封號,你可明白這代表什麽?”

曾靜面寒如霜,正欲拍案之時,夫人從簾後沖了出來,流淚罵道:“你們崔家才是滿門的妖邪!”

崔秀不想與這婦人爭執,起身隨意一揖,冷冷說道:“看朝中大勢,琿圓皇子必然繼位,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這是老太爺給你最後的機會,既然你不想珍惜,日後也休道我崔氏無情。”

曾靜寒聲說道:“本人曾經忝為文淵閣大學士,朝堂之上的座次僅在相爺之下,以老太爺的性情,如果不是我尚有倚重之處,他何至於屈尊降貴讓令妹重新回府?清河郡諸姓莫非以為我連這些都看不明白?”

崔秀冷笑說道:“如此便罷,我只想提醒你,待西陵神殿詔告天下,世間億萬昊天信徒都知道你的女兒便是冥王之女,到時候看你這間大學士府可還能有片刻安靜,看究竟有多少長安百姓會來燒你家的宅子!”

曾靜雙眼微眯,說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崔秀說道:“是又如何?”

曾靜怒說道:“清河郡諸姓果然是無法無天到了極點,居然敢在長安城威脅朝廷命官,你們真當唐律不存在嗎!”

崔秀冷笑說道:“唐律?人世間終究有些事情是唐律也管不了的。”

便在這時,廳外傳來一道聲音。

“唐律管不了的事情,書院能不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