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鐵劍,木劍,一念間

君陌走進爛柯後寺,石坪間的黃衣僧人,佛言聲聲圍了上去,手中鐵杵銅缽,像雨點般地砸了過去,有些境界深厚、反應更快的修行者也施出了飛劍。

反應快有些時候不是好事,就比如此時此刻。

君陌揮袖,庭院間天地氣息大亂,無數銅缽鐵杵激射而回,那些僧人被自己的本命物砸的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眼看著有好些人便要沒了呼吸。

然後他冷冷望向那些境界深厚,反應更快的修行者,那些修行者頓覺威壓入體,十余柄飛劍被秋雨擊落,甚至有修行者識海破碎噴血而死。

石坪間慘嚎連連,斷肢四飛,血流成河,縱使秋雨漸驟,也無法在一時片刻內沖洗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道,將古寺的佛門清靜氣息撕揉的不剩些許。

葉蘇靜靜看著木劍,雨水擊打在劍面上,將寧缺二字符留下的兩道白痕漸漸洗去,然後他擡起頭來,望向那個戴著高冠的男子。

君陌看到殿前石階下已經沒有黑色馬車,看著岐山大師身前那方棋盤,神情微寧,感應到一道目光,側身望去,恰好迎上葉蘇的目光。

二人沒有說話,神情各自漠然。

嗆啷一聲,葉蘇木劍出鞘,混著秋雨,刺向君陌。

此時,君陌終於出劍。

從破佛光大陣,走進爛柯寺,一路行來,攔在他身前的任何事物都被震飛,他一直都沒有出劍,因為他沒有遇到值得自己出劍的人,而葉蘇乃是道門行走,十余年前便勘破生死的修道天才,自然有讓他出劍的資格。

君陌高冠博帶,袍服寬大,看不出劍匣放在何處。

但當他的劍出現時,寺內所有人都能夠看到。

因為他的劍與世間所有劍師的劍都不同,劍身極寬,寬的難以想像,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柄劍,而更像是一塊方方正正的鐵片。

這樣一塊方鐵片,極為顯眼,想看不見都很困難。

君陌的劍,本來就要讓所有人都看見。

……

……

書院二先生和道門行走的劍,終於相會在爛柯寺的秋雨裏。

葉蘇的劍無痕無跡,無聲無息,無情無識,行走在秋雨之中,就仿佛變成了真的秋雨,能潤物無聲,卻沒有春雨對生命的憐憫。

君陌的劍則是大開大闔,在雨中依循著筆直的線條前行,每至盡處,又會嚴重違背修行者心中馭劍術的規則,陡然折回,依然走的是直線。

葉蘇的道劍是最細的寒風,最微的秋雨,能夠入世間一切有間。

君陌的鐵劍則是方正到了極點,風雨不能進。

極短的瞬間之內,木劍與鐵劍在雨中交會碰撞了不知道多少次,又似乎一次碰撞都沒有發生,秋雨被這兩道強大的劍勢,逼的橫斜而飛。

忽然間,君陌神情微凜,竟是毫不猶豫轉身向佛殿疾掠而去!

此時葉蘇的木劍,正在秋雨中縱橫無雙,將將來到他身後三丈之地。

君陌看著佛殿裏的七念,面色微白,廣袖向身後一拂。

那把方正寬大的鐵劍,自西面寺墻處鳴嘯而回,不再像先前那般畫著方正的圖案,而是極其簡單地開始畫直線,顯得更直更硬,所以更強大!

葉蘇看著向殿裏走去的君陌,神情漠然轉身,也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後寺的院墻,看著坡下的一道寺檐,眼眸裏隱有雷電之意!

君陌走向殘破佛殿,葉蘇看著院墻飛檐,都是年輕一代最強大的人,都是最驕傲的人,那麽要看便對視,不看便皆轉身。

爛柯寺上空的雨雲裏,漸有明亮積蘊,閃電落下,雷聲大作。那道穿行秋雨裏的木劍,仿佛被雷電擊中,帶上絲絲亮澤,挾著風雷之勢,繼續向君陌刺去!

鐵劍與木劍終於在肉眼可見的層次內,發生了一次真實的碰撞。

秋雨大散,雷電轟鳴!

葉蘇的劍道,此時儼然已經悟明世間至理,甚至已經半步踏進了天啟的境界!

君陌卻依然沒有回頭,依然在向著佛殿方向疾掠。

他沒有屬於自己的規則,也沒有像修道者可以借用昊天的力量,但他和他的鐵劍對某個規則的信奉,卻是那樣的堅不可摧,以至於那個規則,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已經變成了他自己的規則,那個規則便是秩序。

他的鐵劍守護的便是絕對的秩序。

……

……

七念的雙唇有些發白,被秋雨浸染,依然顯得有些幹枯,當微微翕動時,便像是雨中的枯白落葉,輕輕顫抖。

殿前石階周遭的人們,震駭到了極點,神情劇變,因為他們知道,馬上便會看到,修行界裏傳說已久的閉口禪被一語道破的畫面。

佛宗行走七念修行閉口禪已有十六年,從未破戒,哪怕當初在長安城湖畔的雪林裏,他面對著神秘的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蟬,他依然沒有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