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杯花茶(第2/2頁)

寧缺早就想到今天有人會發難,只是不知率先發難的會是曲妮瑪娣,還是那位寶樹大師,此時終於確認,老尼姑果然是最令人討厭的一種生物。

然而這終究是,那個傳聞第一次被人擺到了台面上,佛殿裏的人們眼神復雜,莫山山靜靜看著寧缺,微有憂色。

寧缺看著她平靜問道:“如果沒有證據,就不要隨便說話。”

曲妮瑪娣冷笑說道:“當年光明大神官判定冥王之子降生在長安宣威將軍府中,如今你是那座將軍府裏唯一活著的人,你不是冥王之子,誰是?”

“原來你說的是我妻子的老師。”

寧缺說道:“但他已經死了,所以他不能當證人,而且就算你所說的這些話算是他的遺言,這份證詞也沒有任何效力……眼神再好的人,也有看錯的時候,你不要忘記,因為這件事情,他被觀主打落塵埃,被西陵神殿囚禁了十幾年,如果你堅持認為他是對的,難道是說觀主是錯的,西陵神殿是錯的?”

曲妮瑪娣一時語塞,就算她在佛宗和俗世裏輩份再高,再受尊重,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指責知守觀觀主這樣的世外高人錯了。

寧缺看著她搖頭說道:“真是不知所謂。”

然後他望向程立雪,問道:“我不是挑事兒的人,也不覺得她有膽量對整個道門不敬,不過剛才我們是怎麽說來著?什麽全家死光光?”

程立雪苦笑不語,心想你不怕得罪人,自己可不想和那個老虔婆結下深仇。

曲妮瑪娣雖然不知道寧缺和程立雪之間那場談話,但聽著全家死光光,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而這五個字又恰好觸著她最大的傷痛,不由悲痛憤怒同時湧上心頭,臉上的皺紋裏滿是怨毒的意味。

寧缺看著她平靜說道:“如果你不想替月輪國招禍,那便說些有意義的事情,你輩份雖然低,但年齡不小,不要再像在荒原上那般亂來。”

他的聲音很平靜,並不顯得刻薄,然而字句之間,那股濃郁的長輩教訓晚輩的味道,卻是怎樣也掩之不住。

曲妮瑪娣悲憤愈盛,氣的渾身顫抖。

寶樹大師微微皺眉,似乎對寧缺的表現有些不滿。

殿間爭執的熱鬧,卻實在沒有什麽意義,桑桑知道寧缺無論在刀口上還是在語鋒上向來都不是肯吃虧的人,自然不怎麽擔心,甚至有些走神。

她從觀海僧的手中接過一杯茶。

茶杯裏不是歧山大師慣飲的清茶,而是花茶。

桑桑低下頭,聞著交融卻不失分明的茶清純花清香,看著在澄清茶湯裏緩緩沉浮的那朵茉莉小花,覺得好生喜歡。

寧缺忽然心緒不寧。

桑桑端起茶杯,放到唇邊,正想喝一口,卻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安,眉尖微蹙,手腕輕動,便準備把茶杯放下。

花癡陸晨迦,今天在佛殿裏顯得異常安靜,低頭不語。

她雖然是月輪國的公主,又是西陵神殿的重點培養對象,但在這樣的場合裏,無論輩份還是實力,都只能排在末位,沉默是理所應當之事。

而且她來瓦山後,一直都很沉默,便是神情也是那般的漠然木訥,所以殿內眾人並沒有覺得她有什麽異樣。

然而在桑桑端起那杯花茶的時候,她擡起了頭。

陸晨迦的眼神依然冷漠,神情依舊木訥,就如在瓦山令寧缺都感到有些寒意的模樣,然而如果仔細望去,可以看到她如花般的嬌唇正在微微顫抖。

那是緊張,也是興奮。

看到桑桑眉尖微蹙,似乎準備把茶杯放下。

陸晨迦抿住微顫的雙唇,臉上露出一絲淒楚而絕然的笑容,籠在袖中的雙手十指微微用力,把一朵枯萎的小花掐斷花莖,花瓣四散。

一道極淡的氣息,瞬間釋出她的衣袖。

桑桑手中的茶杯裏,發生了令人震驚的異變。

那朵在清澄茶水裏緩緩起伏的茉莉花,仿佛被注入了某種生命力,竟在茶杯之中盛開綻放,數片花瓣脫離花莖,掙出茶水,帶著強大的氣息襲向桑桑的臉!

茶杯剛剛離開桑桑的雙唇,離她的臉非常近,近到根本難以反應。

無論是西陵神術,還是剛學的佛法,都來不及反動。

她睜大雙眼,看著那些殘留著茶水的茉莉花瓣,向著自己飛來。

在這個時候,她只來得及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