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書院,勝在有桑桑(第2/3頁)

一時春暖一時冬寒,一時湖上一時瀑前,這名南晉棋師看著這樣的棋局,真是愉悅暢快到了極點,仿佛修行者吃了通天丸一般,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隨時可能要飄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間!

在黑白棋子間移動目光的過程裏,他偶爾會清醒過來,看著黑棋不禁生出些許疑惑,總覺得這股肅殺的棋風有些熟悉,似在哪裏見過。

他心想大概是被洞明大師重現人世震驚,所以弄得有些恍惚,看見什麽好東西便總覺得眼熟,覺得自己在哪裏見過,隨後便忘了這件事情。

……

……

秋亭裏,大棋盤上的黑白棋子越來越密。

黑白兩色在棋盤上竟生出了一種相融相生的感覺,顯得完美而衡定,南晉棋師怔怔看著棋盤,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雖然不是修行者,卻隱隱看明白了些什麽。

秋亭外懂棋的人們也莫不例外,亭間棋盤很大,足夠他們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時安靜的人群裏,沒有任何人再去注意這局棋的細節。

人們看到了黑夜與白晝的交替,看到了清晨與黃昏,在這個世界上不停地輪轉,然後他們聽到了晨時的鐘聲和暮時的鼓聲。

晨鐘暮鼓裏,一片安寧祥和之意漸生,哪裏還有什麽勝負之心。

秋風微作,亭後山林裏的鳥兒輕鳴,寒蟲無聲。

南晉棋師不知何時濕了眼睛。

……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我生平唯一所恨,便是不曾得見洞明大師與宋謙大師對弈,今日親眼見到這局棋,便是此時當場死去也再無所遺憾,余生滿足。”

南晉棋師向著老僧行了個大禮,說道:“感謝大師。”

然後他轉身對著帷布拜倒,真誠說道:“感謝姑娘,讓我知曉原來世間真有宿慧之人,我哪裏做得你的老師,只願拜在姑娘門下。”

桑桑有些慚愧說道:“在山裏我很少能贏,哪裏有資格收徒弟。”

聽著這話,南晉棋師身體微震,想到先前便覺得她的棋風有些眼熟,不由想到了一種不可能的可能,顫聲問道:“敢問姑娘……可是隨宋謙大師學棋?”

桑桑有些惘然地搖了搖頭。

寧缺眉頭微皺,覺得這名字雖然陌生,但確實好像在哪裏聽過。

老僧看著帷布,關切問道:“宋先生在書院可好?”

聽著這句話寧缺終於想起來了,書院後山去年發冬服的時候,二師兄家的小書童曾經報過一個叫宋謙名字,那不就是……

“你們說的是五師兄?”

寧缺的聲音傳到亭外,人們震驚議論紛紛,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南晉棋聖宋謙大師這些年一直在書院二層樓裏修行,不由對書院生出更多敬畏向往。

南晉棋師像傻了一樣,呆了半天才醒過神來,尖叫一聲,喊道:“我要去書院!我要去書院!我要去看宋謙大師!”

寧缺完全沒有想到,書院後山那個癡於棋道以至於經常忘了吃飯、蓬頭垢面看上去神經兮兮的五師兄,居然在世間享有如此盛名,不由愣住了。

……

……

秋亭裏的對弈結束,雙方棋勢差相仿佛,沒有人忍心破壞黑色二色完美的圓融,甚至覺得哪怕去數子,也是一種褻瀆,所以沒有人數子,自然也就沒有勝負。

洞明大師先前的遺憾神情已然不見,仿佛相通了什麽事情,目光透過帷布看著桑桑,微笑說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隨心意而定,你想選黑便是黑,你想選白便選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與棋局也沒有什麽差別。”

然後他站起身來,看著亭外的觀海僧並爛柯寺住持,緩聲說道:“既然師弟封了澗旁的亂柯局,那我這一局也封了,若有想上山的客人,你們不要攔阻。”

觀海僧很是吃驚,不解問道:“這是何故?”

洞明大師說道:“能和這樣的對手下一盤棋,能下這樣一盤棋,然後做為人生最後一盤棋,還有比這更完美的結局嗎?”

秋亭外的眾人很是震驚,想到澗旁的亂柯局已封,秋亭裏的第二局棋也成了最後一局,難道傳說中的瓦山三局今日便成了絕響?

……

……

黑色馬車緩緩向山頂駛去。

寧缺想著先前秋亭裏的棋局,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問道:“到底誰贏了?”

桑桑說道:“我應該贏了幾個子,不過黑棋本就占便宜。”

寧缺怔了怔,然後大笑起來。

然後他感慨說道:“難怪五師兄當時會說爛柯寺裏的和尚下棋有一套,你學的是他的棋譜,今天贏了那老和尚,也算是替師兄把當年吐的那口血爭了回來。”

數十日前。

書院後山,諸人替寧缺和桑桑送行。

當時五師兄看著桑桑和言悅色地說:“桑桑在棋道上的悟性,遠勝小師弟,維護書院棋道天下第一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