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墓上青痕

膚色黝黑的年輕僧人,法號觀海,正是爛柯寺長老歧山大師的關門弟子,如今在寺中並沒有具體職司,但輩份和地位卻是極高,堪比主持。

去年冬天,正是觀海親自前往長安城,把盂蘭節的請柬遞到了寧缺的手裏,並且向他發出了挑戰,寧缺在雁鳴湖畔靜坐半日,終於想明白了某些事情,才回到南門道殿裏與其一戰,險險勝之。

寧缺對觀海僧的印象很好,因為這位年輕僧人雖然性情堅毅,卻極為溫和可親,而觀海僧因為老師曾經問學於夫子,並且不斷贊美感嘆的緣故,對書院極為向往,對書院二層樓的弟子們也極為尊重。

“果然是你們爛柯寺的地盤,我本想低調一些,不要打擾到你們,悄悄見了歧山大師,把事情做完便離開,結果這樣還是被你發現了。”

寧缺走出馬車,看著觀海笑著說道。

觀海僧看著滿是塵土的馬車,苦笑說道:“您這哪裏是低調便能形容,前些天收著神殿傳書,知道您在途中遇到襲擊……噫,師叔你何時又破了境!”

觀海僧忽然感覺到寧缺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事情,與去年冬天在長安城相遇時有極為明顯的不同,隱約猜到真相,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寧缺說道:“在長安時便說過,喊我師兄便是。”

觀海僧猶豫片刻,聽從他的要求,說道:“十三師……兄,去年相見時,你還在洞玄境內,怎的如此短時間,竟破境而出,難道你又有何奇遇?”

身為佛門弟子,性情本就平和堅毅,更何況觀海僧境界頗深,然而此時,他的聲音此時竟有些微微顫抖。

寧缺說道:“哪裏有那麽多奇遇,如果你時常能離開瓦山,走出爛柯寺到世間找些人多打幾架,漲境界也不是那麽難的事。”

觀海僧看著他的眼神羨慕而又有些敬畏,修行界都知道寧缺入書院不過短短數年時間,結果如今便成了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實在是令人震驚無語。

雖然被佛門年輕高手用這種眼神看著,是極美好的享受,但寧缺現在沒有什麽時間和精神去慢慢體會,說道:“我提前寫過一封信,你可看了?”

觀海僧看了黑色馬車一眼,說道:“看過,不知現在師嫂狀況如何。”

寧缺贊道:“這聲師嫂喊的極有道理。”

然後他面帶憂慮說道:“請葉紅魚出手勉強鎮壓住了體內的陰寒氣息,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惡化,但這種事情越早解決越好,我什麽時候能夠見到歧山大師?”

觀海僧面露為難之色,說道:“家師常年在寺後山中結廬靜修,不見外客。”

寧缺神情微異,問道:“盂蘭節大會不是馬上就要召開?”

觀海僧搖頭解釋道:“過往年間的盂蘭節大會,家師也都閉廬不與,便是這些年我隨家師修行佛法,也是隔著廬門靜聆教誨。”

聽著這話,寧缺眉梢微挑,心想如果不見外客,那我來有什麽意義,心中已經拿定主意,若真如此,那說不得只好強行闖山一見了。

便在這時,觀海僧說道:“不過家師此次會出關一日。”

寧缺正在向上挑的眉梢,頓時平伏,他看著觀海僧無奈說道:“你是瓦山的和尚,並不是長安城瓦坊裏的說書藝人,說話能不能不要喘這麽大一口氣?”

觀海僧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建議說道:“家師出關之日在後天,十三師兄不如在寺中暫歇兩日,雖說與書院無法相比,但還算有些風景可觀。”

寧缺想著最近桑桑的病情算是穩定,而且在馬車上便極貪風景,那麽千裏迢迢來一趟爛柯寺,確實也應該帶她四處轉轉,至少要看清楚這座千年古刹長的什麽模樣,尤其是他身為書院弟子,又與簡大家親近,更應該去寺中那座墓前拜拜。

“如此也好。”

他想到一個問題,看著觀海僧問道:“既然歧山大師隱居閉關多年,為何今年盂蘭節大會卻能驚動他老人家?我知道中原諸國朝廷來此,是為了商議荒人南下之事,各修行宗派或許是為了冥界入侵的傳說。”

觀海僧不知想到什麽,看著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復雜,說道:“或許正是如此。”

寧缺明白年輕僧人此時在想什麽,笑著問道:“現在都在傳說,我是冥王之子,那你現在站在我身前,怕還是不怕?”

觀海僧的眼神回復寧靜平和,看著他微笑說道:“有甚可怕?”

寧缺見他神情不似作偽,不由有些不解,問道:“這是為何?”

觀海僧向著西方合什躬身一禮,然後直起身來,看著他認真說道:“既然夫子肯收師兄為親傳弟子,那師兄怎麽可能是冥王之子呢?”

……

……

為圖清靜,最終寧缺還是沒有住進爛柯寺本院,觀海僧便帶著他們,來到靠近北面山林的一間清幽別院裏住下,也沒有驚動寺裏的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