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神輦北行

葉紅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寧缺看著她繼續說道:“隆慶活著,對你們西陵神殿,對我們大唐都沒有任何好處,而我現在沒有辦法去殺他,所以需要你親自出手。”

葉紅魚忽然說道:“他既然背叛了神殿,那麽便無法再在昊天的世界裏生存下去,所以他肯定會離開中原,進入荒原。”

寧缺說道:“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荒原漠闊無垠,他帶著那些墮落騎士往天棄山裏一藏,誰能再把他找出來?”

“但要離開中原進入荒原,如果不從你們唐國走,便必須通過燕國的土地,我不認為隆慶和他的下屬能夠做到。”

葉紅魚說道:“因為你忘記了燕國有一個人,和我們比起來,那個人才應該是隆慶最想殺的人,相對應那個人也最想隆慶去死?”

“你是說崇明太子?”

寧缺這時候才知道,原來西陵神殿早已做了安排,但他依然覺得不可靠,皺眉說道:“就算崇明太子能夠掌控燕國的騎兵,但終究都是些普通人,我不認為他有能力把隆慶殺死。”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就算不能殺死,至少能夠拖住他一段時間。”

寧缺明白了一些什麽,說道:“拖延自然是為了等人到。”

葉紅魚說道:“正是如此。”

寧缺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親自去。”

葉紅魚平靜回視他,說道:“我親自去。”

寧缺頓時松了一口氣,說道:“再見。”

葉紅魚細眉微挑,說道:“似乎你很不想看見我出現在你面前。”

“如果是別的時候,我很願意泡上一壺好茶,切上幾盤牛肉,和神座大人您來一番促膝長談,直至夜燭漸盡……但我現在真的很著急。”

“再好的茶也不能配牛肉,應該用烈酒來配,身為夫子的弟子,你居然會在食材搭配上犯這種錯誤,看來你真的很著急。”

寧缺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靴子,想著昨天這雙靴子踩過的那些血水,說道:“昨天在紅蓮寺前,隆慶說過他有可能是冥王之子。”

聽著這句話,葉紅魚笑了起來,笑容裏隱藏著的意味卻很復雜,她看著寧缺說道:“如今世間所有人都在猜測你就是冥王之子,只不過因為沒有證據,所以無論是我們道門還是佛宗都沒有出手,結果你卻說隆慶才是?”

寧缺擡起頭來,攤開雙手微笑說道:“至少從這些年的故事來看,隆慶比我更像是冥王的兒子,因為他比我黑,也比我慘。”

葉紅魚說道:“這不能說明任何事情,要知道,之所以現在所有人都在猜測你是冥王之子,是因為前任光明神座用他的眼睛,在長安城裏發現了你。”

寧缺說道:“但是他看到的未必便是真實的,事實上當年西陵神殿最終還是否定了他的看法,觀主親自把他鎮壓入幽閣便是明證。”

葉紅魚靜靜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忽然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光明神座只是看錯,道門為什麽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觀主為什麽會重履人間國度,親自出手鎮壓?我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只是我隱約覺得這件事情不會這般簡單。”

“世間絕大多數事情,想的簡單便簡單,想的復雜便復雜,當年觀主之所以親自出手鎮壓衛光明,或許只是因為那個老頭執念過盛,依然想在長安城裏掀起血雨腥風,殺死他臆想中的冥王之子,而觀主心系天下及道門,哪裏會任由他挑起道門與書院之間的又一場戰爭?”

寧缺平靜說道:“我有想過這些事情,但你大概沒有想過,就算衛光明是百年來西陵神殿最了不起的光明神座,但光明與黑暗始終是超越人間的領域,他憑什麽能夠看穿冥王這種層級存在的安排?”

“也許當年衛光明看到的真相,只不過是鏡子裏的真相,所以錯把虛妄當成了真實,我只不過是冥王投在人間的一個假象,是鏡子裏的假人,而隆慶卻並不在這個鏡子裏,他才是真實的那一面。”

道殿大門緩緩開啟,熊熊燃燒的火把,被殿內湧出的空氣拂動,石階周遭的光線頓時變得有些閃爍不安。

血紅色的裁決神袍在夜風裏緩緩飄拂,葉紅魚神情漠然地走了出來,看著她的身影,包括紅衣神官在內的所有人趕緊躬身行禮。

沒有和道殿裏的神官們有任何交談,也沒有去皇宮接受齊國皇帝的參拜,葉紅魚坐上神輦,帶著五百名神殿護教騎士和數十名裁決司下屬,就這樣離開。

暮時神輦方至,入夜不久便要離去,她離開西陵神殿,降臨這個人間之國的都城,似乎只是專程過來與寧缺見面,替桑桑治病。

一直保持著肅然沉默的裁決司下屬們,此時終於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震驚,疑惑望向道殿上方那個幽暗的窗口,心想居然能夠讓裁決神座召之則來揮之則走,看來書院和神座的關系竟是出乎意料的親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