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是病嗎?(第2/2頁)

對未知的事情思考的越多,他便越發警惕,總覺得冥冥中有些事情正在發生,而且那些事情似乎與自己和書院有關。

因為冥冥中三字太過銷魂,他再次想到冥界入侵的傳說。

夫子都沒有在爛柯寺裏找到佛光鎮壓冥界的通道,他認為自己更不可能找到,但如果自己真是冥王之子怎麽辦?

關於寧缺身世的流言,已經在世間傳播開來,他不知道那些曾經想殺死自己的佛宗大德們現在會怎麽做,也不知道爛柯寺裏有什麽在等著自己,隨著湖水輕蕩,離爛柯寺越來越近,他越來越沉默。

如果按照本能行事,因為心中漸深的這抹警惕或者說異兆,寧缺或許會毫不猶豫地帶著桑桑中斷旅程,以最快的速度回長安。

但他沒有這樣做,相反,他讓船隊加快了速度。

因為桑桑的病情忽然反復。

……

……

離開長安城的時候,桑桑身上的寒症似已痊愈,一路南行曬太陽,更好像連病根都去了,然後上船之後,寧缺卻吃驚地感覺到,每天夜裏抱在懷裏的那雙小腳變得越來越冷。

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無論曬太陽還是修行神術,似乎對桑桑體內的陰寒之氣都已經無法做到有效的壓制。

桑桑自己沒有感覺到身體的變化,或者感覺到了,但擔心寧缺擔心,所以她沒有說,依舊每天如常。

寧缺擔心她擔心,所以也沒有對她說,他開始注意隨身的酒囊是不是滿的,每天夜裏默默解開衣襟,把桑桑冰冷的小腳放在自己最暖和的地方,然後開始不停思索臨行前夫子說的那些話。

他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夫子要自己帶著桑桑一起去爛柯寺,看來真的只有佛宗隱居的那些長老,才能治好桑桑。

因為明白,所以不明白……他怎樣都想不明白,為什麽連西陵神殿,甚至是書院都無法治好桑桑的病。

夫子都治不好的病,那還是病嗎?

想不明白,寧缺便不再去想,反正無論這件事情的過程是什麽,最終的結果已經注定——他必須把桑桑的病治好,那麽他便必須去爛柯寺面對佛宗的慈悲或者是雷霆,甚至可能要面對自己冥王之子身份被證實的那一刻。

行於大澤,迎著湖風,水面白星點點,沙鷗偶至。

在對未知的警惕以及對桑桑身體的擔憂雙重壓力下,寧缺默默修行著,他每日不停寫符,不停冥想,不停煉養浩然氣。

湖光水色間,本來隱隱約約的那道門檻,仿佛變得更近了些,更清晰了些。

人在世間,不得不做的事情,往往意味著某種突破的契機。

對於寧缺來說,這個世界上只有很少事情不得不做,比如桑桑的安危。

當初在荒原大明湖畔,因為隆慶用桑桑來威脅他,他破境入了洞玄,然後一箭把將入知命的隆慶射成了廢人。如今在秋日大澤上,他再一次遇到了破境入知命的契機,只不過這一次,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正所謂國亂出忠臣,悲憤出詩人。

桑桑,能讓寧缺出離境界。

……

距離大澤很遠的西陵群山深處,隆慶皇子也在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契機。他不知道那個契機會不會出現,什麽時候出現,但他相信觀主在南海畔把自己從活死人的狀態中拯救出來,又把自己送到世間所有修行者都視若聖地的知守觀修行,這本身便是自己的一次大契機。

來到知守觀,讓他看到重新成為強者的可能,讓他隱約尋找到成功的機會,讓他得新燃起熊熊如火的欲望,他認為這就是契機,因為這些便是他心中所想,而他心中的所有思想,都是昊天的意志。

只不過現實與理想之間總有一段距離,就如同他在南海漁港收魚時,看到的漁船和碼頭之間的木制船板,只要走上去仿佛便能輕松地登上魚船,但事實上那塊船板上盡是粘滑的魚鱗和內臟,很容易滑落,摔入海中。

隆慶擦去嘴角的血水,知道自己的肋骨又被打斷了一根,看著身前雪榻上那個只剩下半截身體、正在淒厲吼叫不停、似乎隨時可能把自己打死的恐怖老道,眼中不由流露出痛苦和惘然的情緒。

自己的雜役生涯究竟還要持續多長時間?那個契機究竟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