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解惑

葉蘇對陳皮皮說道:“我來長安城,算是一場入世修行,平日裏還是不要相見為好,不過你若真想來,來便是。”

陳皮皮問道:“師兄,你什麽時候回觀裏?”

葉蘇微微蹙眉,不是因為這個問題有什麽問題,只是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昊天道門十幾年來最令人頭痛的那個問題。

他看著陳皮皮,寒聲訓斥道:“那你又什麽時候回去?”

陳皮皮羞愧無語,尷尬低聲說道:“我得問問老師。”

“那就去問。”

葉蘇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什麽時候有答案了,便來告訴我。”

陳皮皮被趕離小道觀,葉蘇拂袖向觀裏走去,葉紅魚靜靜跟在他的身後,雖然才被厲聲訓斥過一番,但她的臉上依然難以自抑地流露出喜悅和嘲諷的神情,直到走進房間裏,她唇角的笑意還未散去。

葉蘇走到窗邊坐下,回頭望向她,微微皺眉,似有些不悅。

葉紅魚斂了笑意,倔強而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兄長,不肯離去。

出乎她的意料,葉蘇沒有訓斥,反而漠然說道:“離開桃山,雖稍失毅韌之氣,但也是不錯的選擇,似乎裁決神座這等被幽閣臟水浸泡至穢臭的蠢物,一步都不能容他,更不能低頭。”

葉紅魚靜靜說道:“明白。”

葉蘇看著她眉眼間的恬靜氣息,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希望你將來能比我強,但需要你自己證明。”

葉紅魚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會證明給哥哥看。”

葉蘇看起來比較滿意她的回答,點頭說道:“皮皮將來要成為道門之主,需要真正有強者之心的來輔佐,我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

聽著這話,葉紅魚的嘴唇抿得更緊了些,低著頭不肯應話。

因為她的沉默,葉蘇兩道眉毛緩緩挑起,仿佛兩柄絕情滅性的道劍,聲音漸寒說道:“當年你暗中挑弄,逼師弟離觀,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葉紅魚仰起頭,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道門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葉蘇的聲音寒冷似冰:“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萬遍又如何?哥哥你是昊天道門的天下行走,你是必將成聖之人,昊天注定道門必然會傳承到你的身上。”

葉紅魚倔強說道:“而且當年我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我只是告訴他,只要他還留在道門,那麽觀主就一定會把道門傳給他。”

葉蘇厲聲喝斥道:“當時皮皮還是個孩子!你怎麽對他說這種話!”

“這是事實,難道是個孩子就不能接受事實?”

葉紅魚說道:“我當時也是個孩子,我就知道這個事實,我確實不能接受事實,所以我想改變一些什麽。陳皮皮他也清楚這是事實,所以他感到愧疚,覺得對不起你,所以他才會永遠打不過我,才會在我說出那番話後,便逃離了知守觀。”

她的聲音很平靜,敘述也很清晰,雖然談到的事情,牽涉到昊天道門未來最重要的傳承之事,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葉蘇臉上的神情卻變得越來奇怪,不是憤怒,而是平靜到了極點,連帶著聲音也平靜到了極點:“你有沒有想過,他愧疚的原因是什麽?”

這聲音不是湖水凝成的冰面,而是深井裏無人來問的靜水。

“師弟愧疚,是因為他善良,他敬我愛我,卻發現師父決定把道門傳給他,所以他難過,然後才會離開。”

葉蘇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妹妹說道:“你明知道這樣說,他會怎樣做,你還這樣說,那就是你在利用他的善良和對我的敬愛。”

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

葉蘇緩緩舉起右手,染著雨水與泥點的素白布衫,順著手臂滑下。

他一掌向葉紅魚的頭頂拍下。

葉紅魚沒有閉眼,倔強地睜著眼睛看著身前的兄長,看著落下的手掌,明亮的眼眸裏沒有驚恐,只有平靜。

葉蘇的心微微柔軟了一絲,那抹被他強行在心間抹滅的憐意復生了一線,落掌速度漸緩,最終無力地落在了窗前的書桌上。

他發出了一聲嘆息。

嘆息聲裏滿是無奈、遺憾和對道門的內疚情緒。

葉蘇的手掌落在書桌上,微微顫抖,看似沒有任何力量,實際上卻蘊藏著這位道門絕世強者的修為與境界。

隨著這聲悵然的嘆息響起,桌面上驟然出現了無數道裂口,然後裂縫向著桌腿蔓延,青石地面上也出現了裂縫,接著是墻角,裂痕攀墻而上,明亮的窗紙上也開始出現裂痕,直到最後裂痕來到了梁柱上。

書桌桌面碎裂成數百塊小木塊,向地面落去,桌腿裂成更細的木條,向地面倒去,青石地面裂痕漸深,如見黑色深淵,墻皮簌簌剝落,窗紙嘶嘶飄離,梁柱吱呀變形然後從中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