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後一口氣(第2/4頁)

在這種時候,你會怎麽選擇?

是繼續沉默地等待,等待天色越來越亮,或者天永不再亮。

還是以生命為賭注,向那片天光裏勇敢或者說瘋狂地再踏出一步?

……

……

坐在崖洞地面上,寧缺痛苦地思考了很長時間,沒有得出答案,情緒反而變得越來越低沉,喃喃自言自語說道:“有完沒完?”

不知道他這個問題是問誰的,夫子還是老天爺?

他的聲音略微大了些,卻還是那四個字:“有完沒完?”

他忽然站了起來,抓起身旁那把竹躺椅,用力地摔到崖洞石壁上,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竹椅支離崩碎,變成了一堆垃圾。

被囚崖洞整整三月,眼看著希望,然後又失望,直至絕望,不停重復著這種過程,乏味並且讓人心生厭煩放棄的情緒,到了此時,他終於崩潰了。

“有完沒完!”

寧缺憤怒地大喊著,抓起身邊能夠抓到的一切東西,用力地向洞壁上砸去,竹椅,湯甕,水盆,筆墨紙硯,甚至包括那兩本書,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渲泄掉心頭那股極為郁結不甘的悶氣。

崖洞裏的所有東西都被他摔碎了,桑桑昨天去山那邊瀑布下摘的一束野花,也被他甩的散亂落在地上。

他跌坐在那些花枝間,神情落寞地低著頭,看上去極為可憐,就像是一個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忽然間,他想起了和夫子的第一次相遇。

那次相遇在松鶴樓的露台上,結束於夫子很不講道理的短棍一擊。

寧缺始終不明白,為什麽像夫子這樣的大人物,竟會像市井小販般失態,暴跳如雷對自己的學生打悶棍。

這時候他終於明白了夫子當時的感受。

也正是夫子的那一棍,讓他想起書院真正的道理是什麽。

書院教育學生們,如果經過審慎的思考,確認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那麽遇著困難阻厄時,不可生懼心,不應起避意,而應該勇往直前,用盡一切手段去堅持自己的道理,這便是書院的道理。

換句話說,當敵人太過強大,你無法與它講道理時,那麽便不用再講道理。

寧缺擡起頭來,看著洞崖出口處。

在這時候,他沒有想起什麽前輩,因為這條道路上的前輩只有小師叔一人,而且小師叔最終走下了毀滅的結局。

他想起了昊天道門的那些強者,從道癡葉紅魚開始,到桃山之上的大神官,從那位背負木劍的天下行走葉蘇,再到傳說中青衣飄飄的知守觀觀主,直到最後他的目光落在絕壁外的湛湛青天之上。

“我會繼續修練浩然氣,我會再試一次,我不管會不會引發老師你設下的禁制,我也不理會將來可能會遇到什麽。”

他默默念道:“因為我不想再呆在這裏,我想出去,去你媽的。”

……

……

桑桑正在草屋裏洗碗,聽著崖洞裏傳出摔東西的聲音,趕緊擦手準備去看看,又聽到這四個字,不由神情微異,心想你被關在洞裏閉關,月輪國那位佛宗大德姑姑,究竟又如何得罪了你?

她走到崖洞口,正準備進去,卻看到洞內一片狼籍,寧缺盤膝坐在地面上,神情恬靜,仿佛一尊坐在遠古廢墟上的神像。

……

……

近兩個月的時間裏,寧缺一直在試圖改造浩然氣,卻未曾修煉蓄養過,小腹深處那個氣漩平靜的有如一方小池。

這時候,浩然氣仿佛清晰地感知到了他此時的絕然心意,緩緩流淌起來。

或許正是因為寂寞了太長時間,當浩然氣流淌起來後,竟是完全無視寧缺的念力,驟然開始加速,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到最後,寧缺腹內那道氣漩竟是開始顫動搖晃起來,近乎瘋狂一般旋轉,平靜的小池驟然狂暴起來,似要卷起風雨。

崖洞裏的天地元氣,如同斜風細雨一般自四面八方襲來,然後以近乎灌注的方式拼命向他的身體裏湧入。

寧缺清晰地感覺到了當前的情況,不由生出一絲悸意,心想如果任由如此多的天地元氣灌入體內,最後自己極有可能暴體而亡,就像那些被魔宗挑選為弟子、卻最終慘死在第一關的人們一樣。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要停止腹內氣漩的暴走。

但不知道是他無法停止,還是極度渴望重獲自由的他,想用生命為賭注來承擔這種突發狀況的結果,總之他什麽都沒有坐。

感受著天地元氣不停湧入體內,寧缺臉色微白,身體微顫,但他依然堅定地盤膝坐在地面上,不動絲毫。

……

……

絕壁間的清風,仿佛感覺到了崖洞裏的異狀,呼嘯席卷而至,變成一場挾風帶礫的狂風,穿過崖畔草屋和雨廊,直接灌進了洞中。

桑桑扶著洞口的石壁,艱難地穩住身體,擔心地望向裏面,想要大聲把寧缺喊醒,但在如此強勁的山風中,竟是完全張不開嘴。